“王爷,宋将军的脉象已经平稳,烧也退下来了,相信再过不久就会醒过来了。”
萧泠看了眼床上的人,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现在是建平九年十二月,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宋悯,还是四年前的夏天,那时的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现在倒轮到她这样了。
八年祸乱,如今江东已经平反,就只剩幽州城了。
“王爷,白洛求见。”
萧泠再次看了宋悯一眼,吩咐侍女照顾好她便离开了房间。
宋悯从噩梦中醒来,轻薄的罗帐映入眼帘,她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自己被救了。
可是那又怎样,徐遥死了,吴飞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与同伴们一起训练的时光好像就在昨天,现在却只剩她一人。
宋悯握紧拳头,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即使躺着不动腹部的伤口都像撕裂一样痛。
她提了口气,撑着手起身。
“将军您醒了。”侍女一个转身就看到宋悯挣扎着要起来,连忙劝道:“将军您的伤还没好,不能起来。”
宋悯实在起不来便放弃了,转头看着侍女,嘶哑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这是哪?为什么叫我将军?”
“这是八王爷在梁州的别院,兖州军徐将军上表皇上请求封您为奋威将军,三天前圣旨已经下来了。”
宋悯听到这个消息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女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出去了。
另一边萧泠带白洛往宋悯的房间走,一月前白洛在冀州听说宋悯在忘忧谷发生的事后,便立即收拾行囊赶到了兖州,没在那找到她,一路打听才知道萧泠将她带回了梁州。
“刚才大夫才来看过,她的状况已经好转,再过不久就会醒来。”
白洛点点头,只是脸色依旧沉重,身上的伤好医,心里的伤却无药可治,宋悯重情,曾与她并肩作战的士兵全部战死,她醒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又该如何面对……
他咳了一下勉强笑着:“多谢王爷这一月来对悯悯的照顾。”
萧泠皱了皱眉,见他脸色不好问道:“白兄这是怎么了,怎么状态那么差?”
白洛重重的吸了口气说:“没事,就是一直赶路有些疲惫,不碍事。”
两人走到院子,刚好侍女出来,见到萧泠便说:“宋将军刚才醒了,不过现在又睡下了。”
白洛问:“那她状态如何,说了什么?”
侍女答道:“将军看着还好,就问了这是哪里,为什么叫她将军。”
两人对视一眼,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知道了,你去厨房端碗粥来。”
侍女走后白洛叹了口气说:“等悯悯身上的伤好了我想带她回神女山。”
萧泠知道回神女山是对宋悯最好的选择,他不能安抚宋悯的伤,现在只有她的师兄和师父可以,所以他毫不犹豫道:“好。”
宋悯逐渐可以下床走路了,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身体许久没用像是生锈了一样,每次走几步就喘得厉害,她就对着白洛自嘲说:“身体老了,不行了。”
他们在萧泠别院过了除夕,第二天就坐上马车去往神女山,萧泠送两人出城看着他们的马车逐渐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他转身问身后的人:“皇兄那边怎么说?”
“上面说兵部尚书暂时不要动,异族还在幽州。”
萧泠听后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疑虑,收复幽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皇兄还需要兵部尚书做什么?
宋悯不再关注幽州的事,她又回到了最开始什么也不关心的状态,赶路的时间里她就在马车里看书,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下马车。
等到了离神女山最近的一座城镇,白洛忍住咳意看向端正坐着安静看书的宋悯,心里叹了口气。
宋悯从小到大都是活泼好动的,那时他和师父总是压着她看书,可是现在他宁愿她什么也不做,哪怕不学无术也比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好。
“悯悯不下去逛逛吗?”
宋悯抬头撞进白洛悲伤又带着希冀的眼神中,突然心里一酸,这些日子她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但这样不仅挽回不了什么,也伤害了最亲的人……
她放下书勉强笑笑:“去逛逛吧,好久没住人也不知道竹屋破成什么样了。”
白洛动作一顿,抬头看她,脸上出现惊慌的神情:“你知道了?”
宋悯点点头说:“师兄说谎的时候总会心虚的垂下眼睛。”
白洛从未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习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干笑了一下。
两人不是滋味的逛完一条街买了东西回去,又花了半天的时间打扫卫生。
等彻底打扫干净已经是晚上了,宋悯提出想去看一下师父的坟墓。
他们带着祭奠用的酒菜和香纸来到坟前,宋悯一边烧纸一边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我都快二十五岁了。”
“时间还长,别故作深沉。”白洛说。
宋悯笑了笑说:“难道师兄不知道一句话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说不定等哪天我们俩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就你歪理多。”
宋悯跪下来磕了头问:“若是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你想埋在哪?”
白洛指了指坟墓的左边说:“这吧,师父看重的地方肯定是块风水宝地。”
“那我埋右边吧,我习惯挽着师父的右手。”宋悯摸了摸墓碑,目光像夜一般深沉,师父,原谅我这么狼狈的回来,三千将士尸首异处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只能回来向您诉说,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建平十年四月,宋悯离开了神女山,白洛送别了她,宋悯探出头问:“师兄真的决定不出去了吗?”
他挥手说:“对,我就在这守着神女山,悯悯,做你想做的事吧,别怕。”
宋悯挥手笑道:“好。”
白洛看着宋悯离开,刚回到院子便捂着嘴咳嗽起来,这几年他出入的都是疫病滋生的地方,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差,他试着找出病因,但一直都没有找出来,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
宋悯再次回到了兖州,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沿途的百姓便自发的跑过来说她是女英雄硬要送她东西。
她好不容易劝人们都离开,就看到萧泠等在城门口。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要回到军营。”
宋悯点点头:“对,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攻下,我喜欢有始有终。”
“挺好的习惯。”萧泠笑了笑拿出一支月季:“正好我也是。”
宋悯看着他手上的月季,一瞬间想起了五年前他送变异月季的场景,只不过这支是不同的品种,薄如蝉翼的花瓣根部是白色的,越往上越蓝,好像飞舞的蝴蝶。
这几年她总是陆陆续续收到萧泠送来的花,有珍贵的,也有寻常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最先绽放的第一朵。
宋悯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陈述一个事实:“你喜欢我。”
萧泠放下月季点点头:“是。”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在见到你的第一秒心就跳得很快。”
宋悯看向他说:“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一个在朝中有实权在军中又有威望的王爷,一个兖州军的将军,任谁知道了心里都会不安。
萧泠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只当我是朋友,所以我送你花只是想分享我在看到第一朵花开时的喜悦。”
宋悯眨了眨眼,勉强笑了一下:“谢谢,我去军营了。”
她走了几步见萧泠依旧跟在她后面眉头一皱:“这不是回别院的路吧。”
萧泠看向她露出一抹笑容:“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朝廷派来兖州军的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