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逐渐习惯了宋悯,每次她一回来就会跌跌撞撞地跑向她然后抱大腿,不停地叫她。
但或许是之前的冲击太大,他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因此经常被附近的孩子说是结巴,久而久之,他就更不愿说话了。
这一切宋悯都看在眼里,同时更加确定了将他送到正常家庭的想法。
“姐……”
宋悯躺在椅子上看着星空,见孩子走过来便弯腰将他抱起来坐在椅子上。
“乖乖,怎么了?要不要吃糖啊?”宋悯牵着他的手问。
小孩摇摇头趴在她身上闷声说:“你、要、把、我、送、走。”
小孩子就是那么敏感,尽管宋悯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丝毫要送走他的意思,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宋悯沉默片刻捧起他的脸说:“是的,乖乖,不过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一天很忙,而且说不定哪天就要去打仗了,我没法照顾你。不过我肯定是要帮你找一个有钱的好人家,让你天天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然后接受良好的教育……”
她感受到胸口有些濡湿,顿时不说话了,紧紧地抱住小孩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
小孩哭够了慢慢说:“打仗、要、死、人。”
“嗯,但它同样可以保护更多的人,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七月廿五,天气晴朗,宜出行。
宋悯特意留出这天的时间带着小孩跟徐遥去了他说的那个远房亲戚家。
确定他们家不论是从家世还是教养上都没问题后才将小孩交给夫妻俩。
小孩被妻子抱在怀里不哭不闹只呆呆地看着她,这让原本怕他不接受的宋悯心里石头一下就落地。
“我不知道他曾经的名字,带他来后也一直没取,你们现在就可以帮他想一个。”宋悯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说:“大人,他是您带来的,我想由您给他取名最合适。”
“我吗?”宋悯想了片刻说:“就叫常乐吧,希望他快快乐乐的长大。”
从院子里出来,徐遥看宋悯依旧皱着眉头便说:“你不已经看过他们了吗,还有哪里不放心?”
宋悯摇头说:“我不是不放心,只是这里离云棉驿还是太近了,异族马上就会打过来了……”
建平七年十月,异族大军正式南下攻打云棉驿,同时江东在青狼军那里吃了败仗便转移阵线在梁州与兖州边界驻兵十万,妄图从兖州撕开一个口子。
建平七年十一月,青狼军驻扎白瓷镇,此处与梁州接壤离云棉驿较近,骑马的话不用半日就能到。
建平七年十二月,青狼军与镇东军南北联合同时向江东驻汶河九环镇军队发起进攻,陷入长达半年的苦战。
建平八年三月,异族军队率六万将士围攻云棉驿,兖州军苦守两月,差点被攻破,冀州军突然从侧方出现,双方合围击退异族才终于解了兖州困境。
建平八年六月,兖州军反攻异族将他们赶到了幽州广平城,这是近一年来兖州军对异族士兵首次大获全胜。
建平八年九月,九环镇爆发鼠疫,百姓仓惶逃窜将疫病带到附近城镇,即使当权立刻下令封城救治,依旧阻止不了疫病的蔓延。
“宋将军,有人找您,说是您的师兄。”帐外士兵说。
宋悯听到师兄两字连忙起身出去,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一身麻布白衣郎中打扮的白洛。
“师兄!”
她飞似的窜到白洛身边,惊喜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自她从军之后,两人一直都是书信联系,算算时间,他们已经有三年未见了。
“九环镇发生疫病,我经过这里,就来看看你。”白洛解释道。
“哦,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啊,我就说白神医日理万机怎么会想起来看我。”
白洛失笑,看宋悯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吃醋就忍不住说道:“好了好了,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其实去九环镇不需要经过这里。”
“这还差不多,师兄,我们进去说。”宋悯拉着白洛去她住的帐篷。
打一开始就被忽视的徐遥忍不住说道:“还是我把白兄带进来的,你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宋悯啧了一声说道:“你自己有脚不会跟上来吗?”
三人来到帐中,宋悯为两人倒了杯水便问起白洛这几年的情况。
白洛便将自己这三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第一年就是在兖州城任职没什么好说的,后面去看了师父就去往河清镇与其他医师共同研制药物救治病人,等那里的人全都好了便一路南下沿途治病救人。
后来又听说豫州洪涝,他便从雍州赶到了受灾之处,因为洪涝过后往往会发生疫病,要想控制就需提前做好准备。
再后来,他就是哪里有疫病就往哪里去,不过疫病往往都发生在汶河附近,他也因此经历过几次战争。
宋悯听后长叹一声,“战争死的人多,战后死的人更多。”
白洛捂着嘴轻咳一声说:“其实若是将尸体好生处理可以有效防治疫病发生。”
徐遥说:“可是哪有那么多时间,一场战争打下来,另一场战争又打响,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白洛点点头。
宋悯想到他还去看了师父便问老人家身体如何。
白洛垂眸微微一笑:“师父身体好的很,没有我们拦着天天钓鱼钓到半夜三更,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保养。”
宋悯看到他下意识的动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干笑一声:“是吗?师父还是在那块地钓鱼?”
白洛点点头,看着水杯中的倒影喝说:“嗯,还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我看他就是闲的。”
宋悯鼻子有些发酸,她忍住脸颊的抽动眨眨眼笑着说:“师父就是那样,老顽童一个,不过他身体还好我就放心了,等天下安定我就回去找他……”
白洛很快就离开了,疫病刻不容缓,还有许多病人等着他。
云棉驿昼夜温差大,半天能热死人,晚上就能冷死人。
宋悯找了一个有树有河的地方,按师父的话说就是风水宝地。
“师父,弟子不孝,今天才来和您说话,这是我偷偷找人要的香纸,只有一点,您就别嫌弃它少了,等回去后我就给您烧许多许多钱,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她将手中的冥纸都烧完后对着神女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师父,如果您在天有灵就保佑一下师兄吧,他现在做的事太危险了……”
宋悯做完一切,便将火盆埋进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