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的宋悯看到桌上的丹药,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
她将房间重新打扫,反复擦拭花瓶上的灰尘,随后拿出鸾尾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游戏好玩吗?”宋悯对着空气缓缓问道,她的声音因为许久没喝水有些哑。
“别来无恙,小疯子。”暗哑的嗓音带着轻柔的尾音恍若情人在耳边呢喃。
青衣男子凭空出现,他转身的那一刻,宋悯终于又见到了这张熟悉的妖冶又柔和的面容,她恍惚一瞬,压抑沸腾的血液和狂跳的心脏,像朋友间普通的问候那般笑着问:“什么时候从那里出来的?”
“需要我精确时间吗?”男子慢慢道:“十一个月零三天,出来的第九天,我找到你了。”
将近一年……
宋悯眼神一暗,继续问:
“萧泠是你?”
“是。”
“寻松是你?”
“是。”
“给我醒神丹和祛火丸的是你?”
“是。”
“……杀了田志和杨正兴的是你?”
“是。”
宋悯看着他沉默好一阵,忽然笑了。
她先是闷声笑,肩膀颤抖,随后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抑制不住开始捧腹大笑起来,眼角都浸出了泪,下一瞬她脸上的笑忽然就消失了,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去死吧,寄雪!”
话音刚落,银白的鸾尾剑如闪电一般刺穿男子的心脏,鲜红的血滴在地上溅起血花。
寄雪闷哼一声,看着刺入心脏的鸾尾剑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抽空想了一个问题,原来以很快的速度刺入心脏真的不疼……嗯,现在开始疼了。
不过小疯子好像真的生气了,他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消消气呢?
寄雪还在出神,忽然见眼前之人往后一倒,他连忙上前接住宋悯,又觉着插在胸口的鸾尾剑碍事便直接拔了出来。
大量的血喷溅而出顿时将两人浇成了血人。
寄雪因为失血过多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他现在无暇顾及胸口的伤,刚才他用灵气在宋悯经脉转了一圈才发现不仅她的身体烫得惊人,连体内的灵气也暴动了。
小疯子这是怎么了?
寄雪将宋悯放到床上,一边往她体内输入灵气镇压暴动的灵气,一边查找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宋悯感觉身体恍若在被炙火碳烤,但灵魂又觉着像被冻在终年不化的寒冰上,冷得她发抖。
又发病了,每次心绪不宁她就会这样,此次来得更加猛烈,早知道就不该存着侥幸之心不去找徐寇之要静心丹。没有静心丹,她大概率是挺不过去了,只是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心,至少也要寄雪先死才好!
眼前的光逐渐熄灭了,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在这寂静之地,思绪被无限拉长,恍然间又回到了宋家。
她是未被承认的芜陵宋氏子弟,是宋植遗留下来的污点,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总会伴随着侮辱与欺凌。
“你不配为宋氏子弟,也同样不配成为修士。”
她本来也不想,修士不就是活得比较久的普通人吗,几百年后同样为一捧黄土,没有谁比谁高贵。
但她从未开口争辩什么,十年的欺辱让她明白她越反驳那些人便越兴奋,打向她的拳头也会更加猛烈。
为了避开其他人的欺负,她经常白天不出门,只在夜里活动,也不洗澡,因为只要她够脏他们就会嫌弃得下不去手。
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不管外界如何喧嚣。
直到十一岁那年她遇到了卫玉书。
彼时他已经在大陆颇有天才之名,因为修炼出了岔子需要修养,加上芜陵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他便以客人的身份住进了宋家,好巧不巧,他住的地方就是她经常躲避他人的地方。
“你是宋氏之人?”卫玉书看着脏得看不出性别的宋十九皱了皱眉,但出于客人的身份,他没有第一时间声张。
睡梦中的宋十九被打扰,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卫玉书,第一个念头就是没见过、不认识、又要重新找地方住了。
她自顾自地爬起来走出门,心里想的是就这么出去要是被那些以欺负她为乐的人看到了免不得一顿打。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十九转身看他,许久未开口竟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是,不是。”
卫玉书轻笑道:“你这么回答究竟是不是呢?”
宋十九垂眸认真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
“哈,刚好我也不是,幸会,我叫卫玉书!”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宋悯也不用离开此处去找其他栖身之所。
她习惯了昼伏夜行,而卫玉书每天早上卯时便会起来练剑,总是在睡梦中被吵醒,她生出了搬离此地的想法。
在她出来寻找下一个“居住之地”的时候,她撞上了那群经常欺负她的人。
她至今都还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宋思谕、宋灵星、宋畅南,宋白赋……
“哟,这不是小耗子吗,怎么大白天也敢出来吓人了?”
宋思谕跑过来将她拦住,宋灵星用自己刚得的木剑一下又一下地戳她地背,不知是戳到了哪里,原本僵在原地装死人的宋十九忍不住动了一下。
她立刻睁大眼睛,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玩意一样向其他人展示:“欸,你们看,戳她这里会动哎,好像像蚯蚓一样。”
“噫,你怎么说的那么恶心,本来她就很恶心了,你再这样说我看到她就要吐了哈哈哈。”
话这么说,几个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还是围上来看,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等下去吃什么一边用手中的东西戳其他地方。
宋十九低着头忍受身体传来连绵的刺痛一声不吭,这样的疼痛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
有次她的腿被生生打断了,他们散去后,她只能一点点爬到她藏身的地方,中途遇到了许多侍从,但他们都对她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肮脏不堪的怪物。
回到角落后她想睡觉,但膝盖刺入骨髓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眠,她烦躁的想要翻身,但腿不允许,她支起上半身,然后掀开裤脚,膝盖的伤口同衣服粘在一起了,她一下子连皮带肉将布料撕开,钻心之痛让她立刻昏死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彼时她又饿又晕,鲜血流了一地吸引来不少蚂蚁苍蝇,她挥手将它们赶走,看着血肉模糊隐隐露出骨头的膝盖不知所措,她看着天边即将西沉的太阳心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毕竟白天黑夜从未离她而去,太阳月亮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