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花开的前几天,纪危和苏喻将宋悯送回了青枫林,她的灵魂还不稳定,不适合待在三生河这个地方,更何况没过几天花就要开了,到时对她的影响更大。
“去吧,我和纪危就送你到这了。”
宋悯抬头望向前方,此时已经隐隐能看见天空的裂缝,她回头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人,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被人丢进寂尽原,被卷入飓风,穿过亡灵谷,误喝下黄泉水又阴差阳错地魂归位,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她定了定神,拱手道:“这段时间多谢苏前辈,纪前辈照拂。”
“举手之劳罢了。”纪危道:“不过我和师姐已经两百年未出现在世人面前,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所以还请你为我们的事保密。”
宋悯立刻保证,举手发誓:“前辈放心,这段时间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若有违,就让我天打五雷——”
苏喻打断她的话,毫不在意道:“行了行了,就算你说了也无妨,都这么久了他们不一定还记得我们,你太小心了。”最后一句话是对纪危说的。
“时间也不早了,你尽早赶路吧。”
宋悯再次拜别两人,转身朝光束落下的方向而去,身后传来两人的对话。
“小心驶得万年船,师姐,我们当初得罪了那么多人……”
“怕什么,他们要敢来,打就是了,我还怕了不成?”
“……”
宋悯渐渐走远了,纪危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皱眉:“师姐,宋悯这事有点邪乎,从来没有人因为运气好来到三生河的……”
苏喻哼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万事都有定数。”
她瞥了眼天空,转身回去:“无妄花快开了,还是想想怎么找到最后一魄吧。”
青枫林野兽众多,历来为猎人光顾之地,他们设下众多隐蔽陷阱,稍不注意就会中招,宋悯不得不小心前进。
又一次躲过射来的箭矢,她叹了口气:“野兽没遇到几头,陷阱倒是遇到了不少。”
囚仙之笼有时间的概念却并未白天黑夜之分,宋悯不知自己在林中走了多久,但看周围的视线越来越亮,知道自己离晖光城不远了。
一阵冷风吹来,宋悯打了个喷嚏,忽然觉得鼻头一凉,才发现天空竟然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好似大团的柳絮,不过一会儿便将天地晕染得纯白一片。
又到冬天了?
虽然宋悯很想欣赏山中的雪景,但现在并不是悠闲的时候,相反,她的境况因为这一场雪变得更糟糕。
“阿秋!阿秋!”
宋悯冷得全身发抖,寒意无孔不入,她紧紧地裹住身上的破烂衣服环顾四周,风雪搅动让人看不清前路,她只能用木棍在前面探路,咔擦一声,不远处的树木轰然倒地,惊起的雪花糊了她满脸。
惊魂未定的宋悯决定自己搭一个庇护所,她的灵气撑不了多久,要是在灵气耗尽之前还是无法保暖她就会被活活冻死。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刚找来三根木棍充当庇护所的骨架,一个不察顿时掉入一个两米高的深坑,后脑撞到了什么东西,低温和失血让她发晕,身体提不起丁点力气,她看着阴沉的天空低声呢喃:“该死的陷阱,若能活下来……活下来……”
宋悯是被热醒了,明明她还躺在深坑里,雪将她半个身子掩埋,她却觉得全身都在发烫。
雪很轻,她却觉得有万斤重,她睁不开眼睛,却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手指最后一次不甘地动了动。
远方似乎传来了清越的鸟鸣,她感概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不然大冬天的哪来的鸟?
不、不对,好像真的有鸟……
她费劲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朦胧中什么都看得不真切,她只觉一道巨大的白色的阴影在天空盘旋,长长的翎羽好似仙人飞过留下的霓裳,上面还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衣袂飘然,遗世独立,不受半分风雪影响。
这世界若真有仙人是不是也如这般自在?
“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
阴影忽然变大了,庞大白鸟扇起的气流引得周围的雪花乱舞,“仙人”从上面下来,朝她伸出手,尽管此刻天色暗沉,他依旧耀眼夺目。
多日来的惶恐终于有了归宿,泪水便如决堤一般势不可挡。
“小疯子,你怎么哭了?”
“你终于来找我了……”
寄雪默言,将她抱上鸟背后白鸟便扇动翅膀振翅高飞朝晖光城而去。
说来有些好笑,宋悯将眼泪鼻涕全抹寄雪身上后终于有了些难为情的感觉,她并不是爱哭的人,甚至有些羞于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因此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丢脸”后便将自己裹在了毛茸茸的毯子里,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丹药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残损的身体,她看着逐渐远去的青枫林,又摸了摸身下的鸟背,厚重坚硬的羽毛传来温度,好像坐在火炉子上。
“你在哪找的这么大的鸟?”
寄雪正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墨色的眼眸像凝滞了一般,听到她的话半天才回神,将手撑在身后懒懒道:“寂尽原,看它长得不错就抓来当坐骑了。”
“寂尽原竟然还有这种生物,幸亏我没遇到。”宋悯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这大鸟足有三米高,光一个爪子都有她的头那么大了,也不知寂尽原如何能养出这般庞大的动物。
寄雪看她劫后余生的模样不自觉弯起了眉眼:“它不吃肉,要是撞上了顶多戏弄你一番。此次是我连累你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什么都可以要?”
寄雪点点头。
宋悯想起了她濒死时看到的“凤凰”遨游天际的场景,尽管现在得知“凤凰”只是白鸟,但一人一鸟逍遥自在的样子依旧让她神往。曾经她一直觉得修炼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寻找真相,可这些真的是驱动她修炼的理由吗?不,她真正想要的是不受世家所累,不受外物所扰,她所求的不过逍遥二字罢了。
在她想清楚自己为何修炼的那一刻周围的灵气忽然而动朝她聚集,她不自觉闭上眼睛,体内灵气顺着经脉运转不休。
然而此地灵气稀薄得几乎没有,眼见好不容易聚起的灵气即将溃散,寄雪取出灵石放在手中,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背后,以自身为媒介为她输送灵气。
飞翔的白鸟也受灵气影响斜了一下,晖光城就在眼前,他想起城中的城主和玉沁眉心一蹙,吩咐道:“围着青枫林转三圈。”
这小疯子可真会找时间顿悟。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鸟在青枫林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消耗的灵石也堆成了小山,寄雪感觉到宋悯不再吸收灵气才停下。
宋悯从玄妙的感觉中清醒,她只觉自己好像吃了灵丹妙药般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沉重的身体也轻盈了许多,等她习惯性往丹田一看,顿时被里面充足的灵气吓了一跳:“我怎么到炼气后期了?!”
“方才你顿悟了。”
宋悯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转头看他歪着身子躺在鸟背上休憩,又注意到旁边被吸干的灵石,心中一暖,握着他的手道:“寄雪,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