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宋姑娘?”
宋悯睫毛一颤,缓缓睁眼,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自然是喝了药就睡着了,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药材。”
又是将药一口喝下,晚如有些欣慰,宋姑娘虽然有时候挺任性的,但在喝药这方面还算配合。
微垣阁的医者自然是极好的,说是杏林高手也不为过,唐夜身上最后一点魔气被拔除后,他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不消片刻便醒了。
像是说好的一般,在唐夜醒后,这座素来清净的院子忽然迎来了许多同僚。
一群人挤在床前,七嘴八舌地问他关于终焉和其他魔修的事情。
唐夜一身素衣卧坐在床上,身体在散乱的墨色长发中有些单薄,面具掩饰了他此刻的神情,低垂的眼眸也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只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讥讽,却更显得他的孤立无援。
宋悯忽然发现,不论是在陨凤秘境外的隧道里,还是长玉山中,亦或是现在,他好像都是一个人,只是太过沉默,以至于让人忽略了这件事……
如同丝线将心缠绕,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在心底蔓延开来。
“唐道友,我知道你现在才醒过来,但那些个邪修也太嚣张了,如今四处作乱,要是不早点抓住他们,怕是会有更多的人受伤。”
“是的,邪修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你是唯一与他交手并且活下来的人……”
宋悯莫名生出一股戾气,忍不住开口嘲讽:“以前不见你们这么积极,现在邪修抢了宝物,倒想起来对付他们了。”
一时没人说话。
晚如还没反应过来,宋悯便捂着腰走到床边挡住唐夜的身体,“邪修是可恶,但你们逼迫一个刚清醒的病人也好不到哪去!”
“拍卖会那天我也在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
毫不客气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都忍不住皱紧眉头。
宋悯既不是微垣阁的修士,实力也不起眼,几乎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如今被冒犯了也不过是像被蚂蚁咬了一下而已。
呵斥几句正要将她驱逐出房间,倒有人想起了严三津一年前大发雷霆的事,又听唐夜打圆场:“诸位道友除魔卫道的想法我能理解,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但刚醒来,此刻脑子还是混乱的,就算是想将当天的情况一字不差的道出,也有心无力。不如过两天我身体好些了,再去主阁将关于那天的事一一道出?”
当事人都发话了,若还堵在房中就正中宋悯的话是在逼迫一个病人,不免落人口舌。
各位虽然不知道私下是怎么样的,但表面上还是要面子,便只好告辞离开。
宋悯忽视不时扫过她的视线,像根柱子一样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等人一走,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了下来,被晚如冷汗津津的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也是胆大。”唐夜叹气道:“刚才那些人,随便一个都能杀了你。”
宋悯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听到他这样说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没好气说:“你就当我多管闲事路见不平吧。”
孩子气的话让唐夜忍不住笑了一下。
“谢谢你。”
宋悯抬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真诚和笑意,抿着的唇也松了几分,“好歹认识了那么久,朋友之间说什么谢字。”
虽然宋悯不喜欢那些冷漠又自私的微垣阁修士,但他们说的不错,早点抓到邪修,被杀害的人也能少一些。
可两人将与终焉相遇的几次经历回忆了很多遍,也找不出有关他的一点信息,只知道他对宗门世家很是了解。
但天元大陆宗门林立,世家遍地,光排得上名号的二流世家就有几十个,此外还有与宗门交好的散修、商会、官府,要是从这方面入手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晚如陪着两人熬夜,忍不住说道:“其实不止您们两人见过那个邪修,那个徐六公子昏迷前应该也见过他吧。”
见两人看了过来,她有些紧张道:“呃,我只是觉得那个邪修特意潜入微垣阁,应该不只是为了让徐六公子昏迷,一定是徐六公子知道些什么,但、但我也只是猜测,要是猜得不对您们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不,你说的确实很对!”宋悯说道。
因为正面遭遇了终焉,他们自然而然的想从自己的经历中找到有关他的信息,却不知这样反而让他们的思维受到限制。
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光从自己的见闻出发,而是要从他的事迹中寻找蛛丝马迹。
再次复盘后,宋悯和唐夜发现终焉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除非必要,他基本不会出现或者动手。
但正是这样一个人,却只身潜入微垣阁找了徐寇之。
“可惜徐寇之还在昏迷,不然我们或许能知道终焉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自从徐家的人将徐寇之带出了微垣阁,宋悯就和他失去了联系,准确来说,是徐家不希望他们再有往来,现在她只知道徐寇之还在丹医谷未醒,并不清楚其他状况。
宋悯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尊重徐家的意愿,但有什么情况,她还是会给徐寇之送一枚灵羽过去,不论他能不能看到。
接下来的几天,宋悯在晚如的监督下安心养伤。
唐夜除了接下终焉那一剑时魔气入体外,并没有太大伤势,因此恢复速度比宋悯快很多。
她还在一日三顿喝药时,唐夜已经将经脉的损伤修复得差不多了,她还在忍耐新肉长出的酥痒时,唐夜已经拿起了邪归剑。
“宋姑娘,您也别着急,您的外伤本就比唐大人重的多,又流了那么多血,恢复得慢些很正常。”晚如虚扶着宋悯宽慰道,“而且和一般人比,您的恢复速度已经很快了。”
唐夜去了主阁还没回来,宋悯这几天待在院子里快发霉了,想着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想出来走走。
晚如拗不过她,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便跟着出来。
微垣阁开辟了专门的区域用来放置收集来的奇花异草。
两人走到时,园内只有几个事务员在清扫地上的杂草,晚如以前也是其中的一员,因此熟练的和其中一些人打招呼后便带宋悯到了一处低矮的山坡。
站在小山坡顶,入目皆是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如粉色的云海翻涌在山间,又像是天边落下的锦缎,层层叠叠地铺满山坡。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躲进这里,看到漫山遍野的海棠,坏心情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晚如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微风拂过,花枝轻颤,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她伸手接下一朵海棠,眉眼弯弯,将花朵递给宋悯:“送给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要错过此刻的美景。”
宋悯笑了一下,接过海棠花却将它插入晚如发间,然后坐到旁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
“可能是因为我见过真正的笑吧。”晚如说道:“虽然人人都向往修炼,但我来到微垣阁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修仙之人真正笑过。”
“既然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要修炼呢?”
“那我能问晚如一个问题吗?”宋悯转头看向她问道:“对你而言,什么是你想要的或者必须要得到的?”
“嗯……好像没有,不过我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姐姐在夫家过得很好,等自己报完恩,能找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最好能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随我姓,一个随他姓……”晚如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把之前胡思乱想的东西说出来了,顿时羞得脸红,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说完后宋悯低声补充一句:“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晚如刚退下的红晕再次跑到脸上。
玩笑归玩笑,等晚如平复好心情,宋悯还是认真道:“就像你刚才说的,平淡幸福的生活是你想要的,但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生活需要你修炼才能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