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阳望着容寰神态惘然的面容,眉眼间阴沉傲慢。
容寰耳边回荡着的,是他冷淡如冰的声音,声音中的凉意直透容寰背脊。
我可不想娶一个残缺的女人。
她若瞎了,他便弃之不顾?
她若真得和北宸成过婚,那他是否会觉得她是一个残缺的女人?
他全然一副毫无恻隐之心的样子。
她只觉得眼前这位身着不染白衣的人,十分陌生。
她忽然明白,话本中的悲剧不在于他对她的始乱终弃,而在于她一番为爱痴狂,鲜衣怒马,勇敢追求,却看错了人。
她感到整个世界抽离她而去,抛弃她,弃之敝履。
她看着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如堕五里雾中,连自己的反应都变慢了。
容寰只看到一片金纹白衣在眼前一晃,紧接着颈间一痛,瞬间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她在刹那间瘫倒,落在折阳怀里。
倔强而不惧的她,此刻分外脆弱颓然,宛若凋零的花。
北宸眯了眯眼睛盯着折阳,银色的眼瞳里兴味全无。
“怎么怕她自己下不了手,你帮她剜眼睛?”
折阳抱住容寰站定,凤眼杀气凌厉,眉宇间只有戾气。
“若你非要把当初你剜目的事情,归咎于容寰身上,想要让她还你一副眼睛,我替她还了便是。”
“好哇。”北宸淡淡道。
北宸骨节嘎吱作响,他想到自己以为容寰死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那种绝望,他现在回忆起来,都感觉喘不过气。
北宸抬头望着天,这阴灰色的天空广袤凉薄,跟他跪在雪地那天是一个颜色。
若不是殁邺之力练成,他就看不到现在的情景,也感受不到这复仇的快意。
他仍然记得当时他剜眼时身心的痛觉,他的热血飞溅,他来不及看到鲜血溅到白雪上,世界就一片黑暗。
他只能感到自己眼窝空空荡荡冰冰凉凉,只两行血是热的。
折阳收紧了怀中的女子,他强忍着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脚步错杂地远离,将容寰放到树下,并用结界保护着她。
他揣着怀里的六欲锁,想着终是解开这锁,她也与他无缘了。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看清她的样子了,却只能看到她如此悲伤的样子。
而他是那把刀子,在她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予人希冀的是他,为她造神的是他,又自己将自己拉下神坛。
却将她的憧憬粉碎得一干二净。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眼里黯淡无光,在须臾间蒙上了灰尘。
折阳转身面对着北宸,冷喝道:“退兵!”
北宸被他声音一震,把匕首丢给他。这是他当时剜眼睛用的匕首。
折阳拾起匕首,匕首上寒光湛湛,照映出一副凤眸。
凛如霜雪般的眉宇之下,凤眸清冽,黑瞳深邃明亮犹如朝露。
北宸看着那副眼睛,想到容寰掩不住嘴角的轻笑,快心地跟他说:“北宸兄,今日我看到了一副极其漂亮的凤眸,”她心往神驰,回忆着那双眼睛:“原来那就是凤眸啊……我原以为苏阙的紫眼睛已经够美够特别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想到此处,北宸不由得摩挲着袖中的玻璃盒,盒子里放着一对灰紫色的眼睛。
接下来,还要放上折阳的。
他回想到当时自己是多么痛苦地死去,又多么痛苦地醒来。
他最亲近的近侍,亦是他生死之交的兄弟——贺兰誉不知所踪,只留给他一双干涸的眼睛。
他既然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此仇怎能不报?
一双眼睛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