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知道洛昀很关心洛淘。

　　那小家伙和洛昀性子相似，最重要的是聪明，尤其在研究阵法方面，他和洛昀一样有浓厚的兴趣，并且天赋不浅。

　　天才果然更喜欢天才。

　　这日傍晚，洛昀看起来面容严肃。

　　“你怎么了？”

　　“宁宁，清王貌似对洛淘过分严苛了。”

　　“会吗？”

　　“你不觉得那孩子好像就不乐意和他父母待在一起，整天往天宫跑。”

　　天宫是天帝和天后的专属宫殿。

　　纪宁眼珠微微转了一圈，问：“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难说，正清说请了仙尊给他当师父，可那孩子是火灵根，仙尊教不了他。”

　　“所以你的想法是？”

　　“宁宁，他不是总往咱们这跑吗，我看他天赋不错，不如你教教他？”

　　纪宁听着有些不爽，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洛昀，你可曾想过，他毕竟是有娘亲的，他娘是柳绾，我总不能逾矩吧？”

　　洛昀嘴角微勾：“他那个娘亲也是奇怪，小淘气说他娘从来不教他术法，却总给她提一大堆要求。”

　　纪宁倒是听出一些意味来了，她久久地凝视着洛昀。

　　“洛昀，你是不是觉得洛淘和你小时候很像……”

　　纪宁没有再说下去了，她估计洛昀就是想到了自己，所以对洛淘格外关注。

　　也许他不想让洛淘经历他那些过去？

　　“罢了，我找时间会教导他的。”

　　洛昀瞅着一脸认真却郁郁寡欢的纪宁，没忍住将人搂到怀里。

　　“宁宁，你这是什么表情，不高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洛淘挺操心的。”

　　纪宁觉得他好像很喜欢孩子？在她的印象里，他貌似和小孩相处的都不错。

　　他眼底荡漾起令人目眩的笑意：“怎么了宁宁，你吃醋了？”

　　“不至于。”

　　“你是觉得我对别人的儿子过分费心了？确实，但倘若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我更关心。”

　　纪宁当然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他从来不催也不问，可他越是这样随性她越心虚，她直接干脆推开了他手臂的桎梏。

　　洛昀不明所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答应你的自会做到，况且婉儿也经常来天宫，她会照顾孩子。”

　　***

　　洛淘几乎每日都来天宫，小家伙长相讨喜，性子也懂礼貌。

　　可他叫洛昀天帝伯伯，却不叫纪宁天后伯母。

　　他每次看到纪宁拱手行礼，喊着拜见天后娘娘。

　　纪宁倒是宁愿他与她生分一些，她气质清冷，看起来不够亲和，难以和孩子相处。

　　好在洛淘懂的与她拉开距离，小孩敏感，很容易察觉到哪些大人更喜欢他。

　　况且柳绾一再叮嘱他要提防纪宁，在柳绾的描述中，天后纪宁是一个很有心机的恶毒女人。

　　洛昀为了洛淘进步更快，才让纪宁在闲暇时间教他术法。

　　可这一举动到了柳绾的眼中竟然变成了控制。

　　经过多日相处，洛淘发现纪宁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坏。

　　可是娘亲却说天后手腕了得，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骗了！

　　这反而让小淘气有些苦恼，他想不明白。

　　是日，晨风习习，晴空万里。

　　洛昀正在天宫的院子内修习剑法。

　　剑法配心诀，纪宁都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教导了他，她真的相当于收了个徒弟。

　　纪宁看着他一招一式用心苦练的模样，竟是觉得没来由地放心。

　　她坐在石椅上，一脸雍容华贵地惬意。

　　只不过，她看似潇洒，实际上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洛淘的长相和洛正清并不完全相似，他的眼睛更像他娘亲柳绾，偏偏还生了一个俊挺的高鼻梁。

　　他的父母可没有这么好看的鼻子！这一点他很像洛昀。

　　也正因为如此，常有仙界边境大臣把洛淘看成了洛淘看成洛昀的儿子，把他当成未来的天子殿下，闹了不小的乌龙。

　　纪宁忍不住想，若是洛昀自己的孩子，长得是像他还是像她呢，应该不会太丑吧。

　　“天后娘娘，淘儿能用仙膳么？”

　　“嗯……啊？”

　　“天后娘娘，淘儿能用膳嘛？”

　　小洛淘练了一上午剑了，这会儿鼻尖挂着晶莹的汗珠。

　　“当然可以。”

　　“好嘞！”

　　洛淘将剑一收，望着远方，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东海王妃！”

　　纪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婉儿走了过来。

　　她今日披着淡绿柔纱仙裙，水芙曼腰，整个人透着温柔的气息，再配上她那平和的笑容，莫名让人感到亲切。

　　果然，洛淘直接朝婉儿扑了过去，小腿跑得飞快。

　　婉儿也被扑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笑眯眯地看着洛淘，语气温和：“我们小淘气今日练功练得如何？心诀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我还会举一反三！”

　　“看来阿宁这个师父教得不错嘛！”

　　余婉儿看向了纪宁，正好发现她在走神。

　　洛昀眨巴着眼睛，后知后觉自己把天后娘娘忘记了，他在天后面前一向表现得懂事懂礼，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跑了过来。

　　失敬失敬！

　　他赶紧扭过头向纪宁道歉。

　　“对，都是天后娘娘教得好！娘娘，淘儿知错了！淘儿不该一声不吭跑掉的。”

　　“怎么回事，难不成阿宁还会罚你呀？阿宁，你这么严厉吗？”

　　纪宁尬笑：“没有，怎么会？”

　　她发现洛淘总是很怕她，纪宁想问为什么，可是看着他那双和柳绾分外相似的眼睛，她突然又觉得不必问了。

　　其实她作为他名义上的师父，恐怕是目前全仙界最佛系的师父吧！

　　小时候，母亲林音总是帮她安排好一切，包括每日修习的内容，可她并不喜欢，那种并安排的生活仿佛还历历在目……

　　“阿宁，陛下找你有事，你去一趟天庭吧？”

　　“嗯？”

　　“我也是方才与君临一道过来时，听闻妖王来了天庭。”

　　“妖王？”

　　“是的，你快去看看吧。”

　　***

　　天庭之上，天帝洛昀正坐于宝座之上，而他的下方也多搬了一张金椅，算是给足了妖王面子。

　　纪宁看着妖王的侧影，不免好奇起来。

　　“天后娘娘到！”

　　她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天庭，径直走向了洛昀，在他身边坐下。

　　他下意识接住了她的手：“你来了？”

　　“嗯，婉儿告诉我了。”

　　纪宁将视线转向妖王，惊了一瞬。

　　好在她善于控制，很快恢复了清冷。

　　“纪宁小姐，别来无恙啊。”

　　妖王长了一副极其英朗的眉眼，古铜色的肌肤在满殿金辉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不是弥白还能是谁？

　　只是这时候的弥白看起来意气风华，好像很年轻。

　　没想到他居然成了妖界的妖王，统领整个妖界！

　　为何叫她纪宁小姐，他也在梦魂珠里？

　　“想必纪宁小姐现在也满腹疑惑吧，本王方才也和陛下讨论了许久，他也不信。”

　　纪宁惊讶地扭头，看了洛昀一眼，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本座没有不信，只是不知妖王前来仙界，所谓何事？”

　　他又转向纪宁：“方才妖王告知本座他也在梦魂珠中，并且记得从前的一切。”

　　“什么？弥白殿下莫不是也去忘尘客栈！”

　　纪宁一时间还没适应他的身份，只好唤他弥白殿下，与从前一样。

　　弥白眼神微微一滞，疑惑道：“何来的忘尘客栈？”

　　纪宁一头雾水，再次向洛昀询问，可惜他也不知。

　　弥白颔首浅笑：“想来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是误会了，我来到这完全是因为秋茉的梦魂珠。”

　　“梦魂珠？”

　　“是的，你们恐怕还不知，梦魂珠还有一个功能除了能承载记忆，还有另一个功能，那便是逆转时空。”

　　纪宁惊讶地捂住了嘴，克制自己没发声，洛昀也跟着又惊又疑地问：“扭转时空？”

　　“是的，准确来说是回到过去。但是施术者会受到比神魂俱灭还要凄惨的下场……”

　　弥白顿了顿，神情晦暗。

　　“你们攻打妖城后，狼妖四处逃离，分崩离析，却在离开凡间时受到阻碍，是仙界塑立的那道结界。那时，九幽神鸟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我们，竟然打开了结界一道口子，大肆毁灭哈士狼。我侥幸逃过一命，可是同伴都被银鸟吞噬了。”

　　弥白讲这话时眼底是掩不住的沉痛，还有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我心灰意冷，只想自毁妖丹，去陪同族。可当时我手里恰好还有秋茉那颗梦魂珠，于是我瞬间想起了上古时期有关梦魂珠的传说。”

　　纪宁：“逆转时空么？”

　　“对，梦魂珠不仅能保存珍贵的记忆，施法开启之后，还能让后来查看记忆的人回到记忆发生的时候。我知道秋茉的记忆就是我在妖界时那段日子，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间。”

　　洛昀神情一顿，修长的指节敲了敲宝座扶手。

　　“所以妖王最终选择回到过去，改变未来？”

　　被点破了心思的弥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正是，归根结底，哈士狼一族覆灭还是因为当年被驱逐去了凡间，哪怕有一丝希望，本王也想改变悲剧的发生。”

　　纪宁一直凝视着他，从弥白这种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姿态来看，他定然是成功的，毕竟从先天帝到洛昀在位，都还没有发生过仙兵攻打妖界一事。

　　那就更不用说哈士狼被驱逐去凡间了。

　　况且在银鸟的威胁下，仙妖两族反而越来越团结。

　　似是为了肯定纪宁心中所想，弥白朝她点了点头。

　　“天后娘娘，本王回来以后，一切都不同了。玉渊和秋茉如今也已经归隐，成就一段佳话，本王觉得做这一切还挺有意义的，哪怕要付出代价。”

　　纪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侧头看了洛昀一眼，他也正好与她对上视线。

　　洛昀淡淡地收回视线，目光再次看向了弥白。

　　“妖王不计前嫌，亲自前来天庭，想必不只为了这一件事吧，我猜与你们妖界的利益有关？”

　　弥白勾起了唇，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还是如此这般洞察秋毫啊，没错，本王亲自前来妖界，一是为了告知你们梦魂珠的作用，二也是为了妖界来诚心求和。”

　　纪宁：“如今仙妖两界已经前所未有的和平，妖王还想要什么？”

　　“本王想要的是你们的承诺，一个你们能被你们改变的仙界未来。”

　　洛昀有些意外，微微动了动眉。

　　弥白轻哂：“不然陛下以为本王想要怎样的求和，难不成是与你们仙界联姻吗？”

　　洛昀也顺势接了他的玩笑话：“这本座恐怕暂时没法回应，仙界目前可没有适龄且适身份的神仙可以联姻。”

　　“天帝陛下若这么考虑，说明您并没有拒绝。陛下应当知道，我妖界虽表面臣服银鸟，却实属无奈之举。仙界若是能有当年神界一半光辉，妖界每年供奉的仙品自然到了仙界手中。”

　　“妖王此话何意？”

　　“只是觉得陛下若有联姻的想法，倒也不急，不如让未来的天子殿下与本王的女儿定下那所谓的娃娃亲？”

　　纪宁忍不住问：“妖王有女儿了？”

　　“一儿一女。本王毕竟是逆转时空回的妖界，如今大难尚未来临，自然得未雨绸缪。其实，仙界郡主与本王的儿子定亲也不错，自此仙妖两族难以再有任何芥蒂。”

　　他自顾自地打着算盘，完全没留意到纪宁惊讶的眼神。

　　弥白这一趟倒是值了，他不仅坐上了妖界至尊的位置，风光无限，还娶妻生子，把该经历的历程都经历了一遍！

　　纪宁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无形扎了刀子，她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妖王想得可真长远。”

　　“那是自然，如今仙界尚未覆灭，神仙犹在，六界虽动荡但不至于无可救药。”

　　洛昀面色微冷：“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妖王陛下想要的保证，本座可以答应，只要我仙界在一日，你们妖界便也在。”

　　洛昀哪里想过儿子和女儿和亲的事。

　　太遥远了，孩子的事仿佛遥遥无期。

　　而且他并不想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女，还没出生就被父母安排了人生，简直令他痛恨！

　　“好，天帝陛下一言九鼎，得您一诺，本王也放心了。”

　　天帝洛昀开始赶人了，偏偏这时候弥白想单独和纪宁说两句话，要与她叙旧。

　　他脸色更冷了。

　　“呵，本座不知妖王和本座的天后有什么旧事可以叙。”

　　“当着陛下的面也行。听闻陛下和娘娘手中各有一样神器，神器认主，你们二人恐怕是神界后裔。主人与神器之间的联系是分不开的，尤其是陛下手中的日华断月戟，听闻当年魔神动乱六界时，也是手执这把神器。不知道你们为何也回到了过去，想必是这背后操纵之人想让你们改写仙史……”

　　***

　　弥白的话点醒了纪宁一个关键的点——魔神。

　　她记得与洛昀初见时，曾去过荆棘蛮荒，在那里遇到了魔殿。

　　后来的种种迹象表明，洛昀和魔神（火神）有所联系，洛昀几次三番受到性命威胁却又大难不死，纪宁也怀疑过会不会是与魔神有关？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指向了魔神（火神）烬离！

　　当时水神嘴里一直念叨着故人，是不是就是火神呢？

　　有了这个想法后，纪宁忽然觉得洛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她……

　　因为他从未主动与她讨论过这事。

　　若是如此，他又想隐瞒什么呢，虽然纪宁并不想这样猜疑，可就是克制不住。

　　她觉得今日洛昀面对弥白所言时的反应很奇怪，过分淡然了，除非他早就有此猜想，只是没告诉她……

　　可惜纪宁还不急深想，忽然听说天宫出事了。

　　“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清王妃闹到天宫来了！”

　　“清王妃？”

　　“是的，小世子中毒了！好像与东海王妃有关，娘娘不如亲自去看看！”

　　“中毒？！”

　　一听与婉儿和小徒弟有关，纪宁立刻坐不住了。

　　“本座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