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后
“陛下,这是近日各族呈上来的灵力征收记载。”
紫宸天殿内,一小仙双手捧着卷册叩首道。
“呈上来。”
龙椅上的醉凌一袭镶金丝云袍,衣边的玄纹自然而然散发着丝丝霸气侧漏的意味,头顶的珠光冕旒金银相间,在晨光的映射下璀璨生辉。
清风淡扫,拂过他的剑眉,吹散他眉间的戾气。
“陛下,此次征收灵力,确实按照仙阶越高征收越多的规定,各族神仙心悦诚服。”
自醉凌登上帝位之后,他废除了繁琐的封号制度,各族神仙一视同仁,神仙的仙阶越高,征收的灵力越多。
过往,仙侍地位低微。而醉凌淡化了地位制,并且要求各殿内仙侍不得超出一位,况且每位仙侍都能得到每月特定的灵力奖赏。
他在各族长老内都安插了龙族神仙,以便即使汇报各族的状况,而紫宸地带也并非龙族所有,各族神仙都有资格在紫宸建造仙屋。
至于那残忍的天界八刑,醉凌提高了施刑的条件,一般的罪仙无非是投生蛮荒或者关押在薄暮牢狱。
淬火绝池塌陷了,醉凌也放任其不管,同时还在绝池周围设了一道强有力的结界,一般的小仙从外面根本无法瞧见里面的绝池。
此次革新内容触及根本,任重而道远,尽管阻碍重重,醉凌却一一坚持了下来。
至于凌风殿内,过往没有仙侍,往后亦不会有。
日落黄昏,天穹敷上层层薄透的红晕,一抹霞紫也从远处渲染开来。
一丝愁绪,几许悲凉,温一壶酒,一饮而尽,当了天帝的醉凌反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凌风殿内,早已繁华不在,天帝又如何?两百年前,晚象不知何缘故意外而逝,现如今这天殿内无非是一孤寂的尊者和门口两呆滞的侍卫。
“天后娘娘到!”
闻言,醉凌并未抬眸,专注于手下的卷册,挥洒笔墨。
素檀绾着流光溢彩的金珠钗,戴着宝玉环珠的发髻,裙边画着五彩火凤。
但见她眉目温和,睁着一眸柔光前来,手中提着雕花玄色盒。
“醉凌,这是酒花糕。”
素檀自然而然将盒中莹莹而亮的白瓷盘拿出,酒花糕层层点缀其上。
醉凌仍未分给她一丝目光,只轻轻应了声。
见状,素檀也并未动怒,仍旧柔言好语。
“你这...一直看着卷册难免过于劳累。来,休息一会儿。”
说着,素檀将醉凌手下的卷册拿了去,登时,醉凌的眉心揉起清晰明了的不悦。
他抬眸,目光寒冷。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素檀一怔,垂眸片刻后,冷冷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天后太没本事。天帝日日待在自己的凌风殿,从未光临天后的寝宫。”
醉凌不管不顾,只甩了四个字“繁忙,没空”。
听于此,素檀蹙着眉头,轻咬唇。
“孩子你也不管了吗?他日日见不到自己的父帝。”
醉凌沉默不语,那个孩子...他心知肚明。
素檀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不再让步。
“你不要忘记,若不是我背叛了我的父神,你如何能坐上当今这个位置。”
当年,素檀为了帮助醉凌,手刃了自己的父亲...
只是,当年情势复杂不堪,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
醉凌自知,若是没有她,其实他一样能取得帝位。
“你也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协定。”
醉凌终于抬眸与她对视,冷意四射。
“你...”
当年,素檀妄图威胁醉凌。芸玥逝去之后,醉凌意识到,究竟是自己实力不够才酿成惨剧。
他,要成为这天界的尊主,从此才能保护所爱,保护自己。
而那时,他势单力薄,金神出招不按常理,背后更是有天后撑腰。
素檀,便是最好的棋子,更何况她自己毛遂自荐。
醉凌与她假婚,结为连理,只不过这场婚约最重要的一个字便是“假”,醉凌铭记于心,从未逾越。
眼前的素檀突生心悸,她抚着心口背对过去,只是她刚转过来,面上便爬满可怕的沟壑,那模样简直活脱脱的老妖婆。
“你,怎么了?”片刻之后,醉凌还是打算漫不经心问一句。
“没...没事”
言罢,素檀便立即离去了,徒留醉凌幽深探视性的目光在她背后徘徊,而他却未起身,只是放她去了。
此时的素檀眼珠内陷,额间的发丝斑白,连牙都缺了几颗,她只得遮着面前行,直直赶往自己的宫殿。
哪知,她还是不留神与一小仙撞了个满怀。
“天后娘娘?!对不对,对不起,是小仙没长...”
小仙看到素檀的面后,先是一怔,接着一声惊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直直滚落在地。
“啊...啊...你是谁?!你是何妖怪?!”
天界紫宸地带无人知晓的一隅,金光大作,小仙凄厉的呼救消失在了云霄之中。
月露霜重,天边划过一道银辉,天河里倒影着波光粼粼又孤寂寒凉的残月,晚风袭来一地的清冷。
醉凌微微揉着眉,殿内唯有寂静,殿外亦无蝉声。
他惯性拂过手边的水滴檀香,水族法术他也知晓一二,只是,再也无人为他燃起这檀香。
檀香散发的袅袅迷香不胜熟悉,他的脑中不自觉飘忽回五百多年前。
“小仙是瑶池的鲤鱼仙,素闻大殿下常年镇守于南天门外,统领天兵....”
那音容笑貌,那娉婷倩影,宛若从未离去般,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可惜,记忆飞速流转,惨淡淋漓的一幕比方才的片段还要清晰几分。
“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我真诚倾心过的人...没有谁是主宰...”
想于此,醉凌只能埋首片刻,再抬头时,他主动离开了书案,努力撩开眼却又止不住微叹。
他寻酒去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是,像他这种千杯不醉的酒坛子,喝酒,无甚益处,反倒是更添烦扰。
不知过了多久,书案边的金丝藤椅上浮现出那水莲一般的娇影,带着月牙般清浅可人的笑。
“醉凌...”那清脆悦耳的铃音环绕于耳,似有丝丝真切。
闻言,醉凌恍然失神,张开臂膀抱上去,嘴边痴痴的一句。
“芸玥!”
哪知,他只捞到一缕风和一地的心伤。
他下意识咽了咽,晃眼摇曳。原来,模模糊糊中,地上的酒坛已然过百。
此时,他的额鬓边不知何时串出丝丝缕缕的青发,整个人显得有些凌乱不堪,与白日里那满目庄严的天帝模样截然不同。
其实,他早已习惯了。这五百年间,主殿俨然成了寝殿。这五百年,无人知晓,夜阑人静时,他仍未就寝。
他只是叹然着,为何芸玥不曾入他的梦,如此,倒不如不要按时就寝。
知晓是自己醉酒了,醉凌缓缓瘫坐了下去,手边却又触碰到一画卷。
不经意间,他将画卷打开。
故人双眸如春水,明净纯澈,灿若繁星,容色晶莹,似新月生晕,若花树堆雪。她额间的雕花成冰凌状,俨然是锦上添花。
醉凌猛然将卷册一收,一时间,手止不住微颤。他只能紧紧阖眸,不忍再看。
他自知,每看一次,都只能多几分心伤。但他亦知,自己必须每日看到这画卷留存手边,否则心潮难平。
日子悄然流逝,在醉凌的治理下,天界的日子虽有些冷清却井然有序。
直到偶一日,左腾星君呈上卷册,打破了天界表面的安稳。
“陛下,今日各族均上报供食不足,原因是危机那几年,混沌牵着泥人大军前来,而天界内部割裂,无人理会外部危机。而混沌所到之处,树木难生,花草萎焉。近日以来,连人间也是饥荒不断。”
天界诸位神仙立即言论纷纷,交头接耳。
“陛下,先前我们几番与六界以外的无面泥人交战,确实毫无胜算。最后一次,若不是陛下您御驾亲征,恐怕也是惨败而归,现如今混沌又践踏了天界的生养之本,各族纷闹不断啊!”
这是火族的紫真仙人进言,他所言非假。若是此事不日不得到解决,恐会挫败天界的信心和天兵的士气。
“于此事,各位爱卿有何高见?”
醉凌心中自有衡量,倒是想听听诸位神仙们的意见。
“陛下,臣以为,可以先向魔界借粮。”一金族神仙进言。
此语一出,惊骇四座,此一招真真是前所未闻。
“此前,魔界内部生乱,却将供食来源保护得当。据说近日,魔界上任了新的魔尊。混沌当前,六界一致对外方为明策。是以,不如趁此机会与魔界交好。”
“真君此言差矣,此番是我天界有求于魔界,他们占上风,怎能算交好?更何况,魔界各族意见不一,怎能确定他们是真心与我天界修好?”左腾星君忍不住道。
闻言,小仙气定神闲,继续道:“星君莫急,此次,我天界派守于魔界附近的神仙来报,魔界此次各大部落均已归顺,这位新魔尊势力不容小觑。而那魔尊似乎也在找机会向妖界示好。如我们天界答应以珠光灵宝换取魔界的供食,他们应当无理由拒绝。”
其实,醉凌虽面上毫无所动,心中倒有些思量。那魔界自五百多年前也如天界一般内生分歧。
而近两年,却被那新生的魔尊立刻降服统一,如此一来,那魔尊绝非等闲之辈。
“我想,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忧,据说那新魔尊虽说实力不俗,但毕竟是一介女流,诸位不妨想想,一介女流之辈恐怕掀不起什么浪来。”
闻言,醉凌的心中波澜起伏,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惊诧,一介...女流?
他还没晃过神来,天殿内一女神仙便已上前一步。
但见那女仙英气十足,毫不保留道:“真君此言谬矣,小仙守护南天门时,敌人可并未当我是女流就有所保留。女神仙能为天界献力,六界女子亦是。”
这所谓女流之辈在醉凌心中挥之不去,会不会是她呢?
在过去的五百年间,醉凌没有收到一丝有关芸玥的消息。就连念知星君推算过后,也笃定祸星已除,转世者已逝。
那绝池的底岸,是冥界下层,有幽冥异火,宛若地狱,连混沌都能够常年被封印在下。
按常理来说,即使芸玥是转世王者,她的元灵也断然不会存下一丝一毫。
只是醉凌仍旧心存侥幸,会不会有一分可能呢?
直到有一日,某小仙来报,忘川河畔,炎城魔君集结十万魔兵,似向天界攻来,左腾星君已经带兵前往,情势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