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自由港的拓荒绝非一朝一夕的事,病毒、辐射,废墟和硝烟……
来这里的人,或是为了利益;或是为了名誉;或是无处可去,在这里求得寸土立足;或是受制于各种因素,被迫至此。
当然也有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比如山海。
那天离开营地之后,他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那个地方,离科尔远远的。恰逢北陆自由港战事吃紧,所有行动进展困难,他便一头扎进了这片港湾。
北陆自由港前线,临时基地。
他熟练地往腿上缠着绷带,一圈一圈裹住伤口,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覆上去的绷带很快就被血液染成了红色。
这里的联络网没有覆盖,生命技术也远不如内陆,装甲能为肉体传输的生命能量有限,连伤口愈合的速度都慢上很多,再加上环境恶劣、任务繁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是很常见的事——同样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因为装甲生命能量不足而导致的死亡传送失败案例比比皆是——“数据生命”技术在这里缺乏硬件支持,死亡也就成为了一件很常见的事。
处理好伤口,山海往嘴里塞了两粒抗感染药,嗓子有点干,吞进去有点费劲。他抻了抻腿,终于有时间打量自己身处的房间——逼仄狭小的简单构造,除去一张硬板床和一套破旧的桌椅,就只有成堆的枪械弹药、各种钢铁构架以及乱七八糟的线路。
看上去简陋杂乱,却已经是他来这里这么久,见过最舒服的地方——前线的基站人挤人无处落脚,能在这里有一间单人间,已经是相当优渥的待遇。
在外人眼中,北陆自由港的危险只是一个概念,或是排行榜上金灿灿的名字,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这里的处境恶劣。
门外传来脚步声,山海中断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手枪。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手里拎了一个塑料袋,没有丝毫防备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就转身重新将门关上。
“怎么坐在地上?”休将面具揭下,随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提着手里的袋子放到山海身边,看了眼他的伤势——大多是些皮肉伤,都被他用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洇出的血迹是明暗不同的红色,应该也没有感染的迹象。
山海看清了来人,将手从腰上放下,拨开塑料袋看了两眼:“我身上脏,坐地上刚好。这是什么?”
“一些物资,不知道你缺什么,都拿了点。”
折叠空间在这里也并不是十分的好用,在光脑断线的情况下会出现无法打开或是物品丢失的情况,这种原始的储物方式在这里甚至更为普及一些。
休站起身将床上叠好的被褥摊开,弯腰去抓他胳膊上没有受伤的地方:“我不住在这里,你尽管躺。伤好之后收拾干净就可以。”
“哈?”山海顺着他的力道坐上床沿,蹬着没受伤的腿往后拱了拱,靠上床头,“那你住在哪里?你竟然有两个单人间吗?!”什么首脑级别待遇。
“整天在外面跑。”休弯腰将地上的塑料袋提起,扔进他怀里,“没必要专程回基地睡。”
山海接住塑料袋,想起自己出任务时也是,哪里有地方就哪里倒头睡一觉,“嘿嘿”一笑:“也是。”他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有药物,有食物,还有几瓶瓶装水,“这么多?”
休看他一眼,自顾自去一旁堆成山的“废品”里找自己要用的零件:“就这些,不够你两天吃的。”
山海已经撕开了一袋包装,啃了一口压缩饼干,含糊不清道:“问题不大,我能省着吃,有一口吃的就行,不用你管饱。”他确实饿,吃的有些急,噎住了,又急急忙忙开了一瓶水,往嘴里灌了两口。
休背对着他,一边将要用的零件拆卸下来,一边回道:“不用省,这几天没有外出任务,我有时间就能来送物资。”
山海愣了一下,怔怔说了句“谢谢”便无话可说。纵使他一直性格大大咧咧,觉得“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没想出休有什么救他于危难之中的理由——即便是救了,把他往安全的地方一扔也算是仁至义尽,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关怀贴切——他和休过往并没有太多交情,即使是曾经在帝国、同处一个军营时,也不过只是说得上话的战友关系,再没有多余。
休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战友。他细细思索下来,只觉得自己先前在白树高地拉休帮忙还没有给他报酬,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下次再有机会,一定掏腰包补上。
不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山海一口一口啃着饼干的咀嚼声和休不时拆卸零件的金属碰撞声,山海很快就垫饱了肚子,又灌了两口水,看到休还在一旁忙活着,便想找点话题聊:“诶,休,你怎么会来自由港?这破地方又脏又危险,你也不是缺那点奖励的人啊?”
“……”休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大概是某种使命感。”
山海愣了一下,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玩笑话——由于语气太过正经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把这句话当成玩笑——他刚刚反应过来,就听见休反问他:“那你呢?”
“我?”山海挠了挠头。
他早在北陆自由港开放初期就来了这里,那时这里的环境还要恶劣得多,但是由于探索进度受阻,只在边缘活动的先遣队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感染体威胁,执行的任务也远不如现在的凶险。
那时候的他到底为什么来呢?只不过是那时的自己一心想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自己的角落里清静清静,退出了营地,躲着科尔,想逃避一下眼前的境况罢了。当时觉得,就算死在外面好像也没什么,至少不用想着怎么再去面对科尔。
两个多月前,山海终于受够了科尔什么东西都随手堆的毛病——尤其是庄园升级后每个人都开通了一个“地下金库”空间,科尔从住进来之后就一点也不见外地往他的地库里摆了一片柜子,用来存放自己的物资,属于是全方位搬进了山海的庄园里,一次也没回过自己家——这倒也算了,然而他所有物资都一股脑塞进折叠空间里,山海每次找自己的物资时,总会被属于他的柜子里的杂乱程度震惊,以至于忍无可忍,勒令他花一天时间把自己的物资整理好,还折叠空间一片整齐。
科尔自然要拉着山海一起整理,两个人便吵边闹着整理,直到转腾空间时,一枚帝国士兵的编号铭牌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编号上方鎏金的是山海的大名。
两个人同时伸手要去取,急切的手碰在一起,从空间中落出来的铭牌又因为没有人接而直接掉在了地上。
铭牌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两个人都没有去捡。
山海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以至于连句狡辩也说不出来,最终收尾的是沉默还是争执他也无从分辨,只记得自己离开庄园后一路远去,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再然后就是,退出了营地,躲来了这里。
和科尔相识这么久的平静就像是他偷来的一场梦一样,如今身份被发现了,他却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就在这里躲一辈子吧,如果死了也算是活该,省得科尔亲自动手。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堆,山海回过神,以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回道:“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