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是叶天礼家长吗?”
“啊对对,我是,请问您哪儿位?”
“我小林老师呀,都跟叶先生您通过好几次电话啦。”
“是是是。”叶淮语气诚恳,“有什么事吗老师?”
“是这样啊,叶先生,刚刚我们的英语科任老师来跟我讲说,叶天礼同学又逃课了,第一节课还在,第二节课接窜没了,我们学校里都找遍了,我们猜叶同学可能是自己回家了。”
“没有没有,老师别担心,叶天礼逃课去了。”
“啊?这,什么,逃学?您怎么知道,她回家跟您讲的吗?”
“不是,我跟她哥哥正在帮她翻墙,快出来了都。”
......
此时的林老师不会想到,此时的震惊只是她作为叶天礼班主任收到震惊洗礼的开端而已。
对于初出茅庐的老师来说,能够遇到叶天礼这样的学生绝对是一种历练。
这就好比当年唐僧途径女儿国,前面的劫难都是叫考验,唯独这关,叫“生死攸关”。
只要你度过去了,以后遇到什么劫难,那都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
“爸,你快点,咱们飞机十一点的,现在都折腾到十点半了!我还赶着看美国对意大利呢!”
苏叶笙眼看着手表上时针分针一圈圈地划过,把心急如焚都写在了脸上,苦苦哀求叶天礼高抬贵臀,能从墙上跳下去,不要再像个树懒一样粘在树枝上扯都扯不下。
“那能咋整,咱全家祖宗在上头呢,我能咋办你说,我还想看女排呢,谁不急啊,就你急。”反观叶淮,在墙底下也是干跺脚、眼巴巴地望着顶上,一脸愤恨的叶天礼质问道,“咱们咋就不能走走正门出去,非得整这些爬树啊,爬墙啊这些偷鸡摸狗的。”
“你们老师说了,这个月,你已经请了十次假了,这要不是六月份还有点早,她寻思着看看能不能把寒假给你放了算了。”叶淮这边在吸引敌人火力进行掩护,叶笙那边倒也是没闲着。一般这种战斗节奏一响起就意味着,他,要和叶赤阳来个同归于尽了。
但没关系,这个“尽”,指的是叶淮的“子孙福”尽了。
在叶天礼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你们又这样!”中,叶笙一脸狰狞夹杂着熟练的“肉垫”动作将自己和叶天礼砸在了父亲叶淮身上。
那多年的将军肚真是屡试不爽,叶笙第一次觉得喝酒是有点用处的,他起身回头拉起父亲,眼神中透露这一股欣赏,以及一种多年间身经百战的老战友又打赢一场胜战的眉间英宇。
而叶天礼,已经起身气冲冲地走在了前头,毕竟,她追的乒乒乓乓也耽搁不起啊。
被甩在后头的父子俩已经在商量下一步作战计划了,“她回去肯定跟全家族告状,到时候敌众我寡,怎么个逃生法老爹。”
叶笙根据前面叶天礼将头翘上天的角度来判断,她应该气得不轻。
叶淮一副大战在即稳定军心的表情,开口宽慰道,“你有啥好担心的,咱们肯定会被打的,生还的可能性比现在武力收复日本失败的可能性还小。给你看看我安排的时间表,这奥运会赛程太紧了,女排是我的重中之中,接下来就是跳水梦之队,还有......”叶笙侧目凝视着一脸真诚地在与自己分享时间安排表的父亲那脸上的喜悦,脑海里已经能够浮现到时候他被竹丝炒肉时的哀嚎了。
毕竟,在挨打这件事情上,叶笙少了叶淮足足二十六年的经验。
反正被揍也是爹顶前头,哪儿有儿子先卒的道理。叶笙这么想着,也宽心了许多。
在苏叶两家,多大年纪犯事儿都逃不过一顿打,即使你已经是个四十六岁的中年人了。
当然了,几十年了,叶淮的心态也放平了,本着‘老子是亡命徒,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存理念游走于父亲和岳父的棍棒之下,早已放弃挣扎。
“两位父亲大人!我错了!请责罚!”叶淮一下子就进入角色扑通一声,连蒲团都不垫就砸在了地上。
入戏如此之快,让叶笙都差点接不住,还没等他一同轻轻跪下,头顶就传来叶老爷子浑厚有力一声呵斥:“混账!”,把他的双膝一下子给震在了地上。
“你自己说你错在哪儿了!”没等叶淮爷俩一句狡辩,另一边的苏家老爷子一山更比一山高。
“我不该带着二老的宝贝的孙女逃课。”眼看着自己的回答并没有让二老的眼刀子的锐利削减半分,叶淮只好又补充,“不该带着阳阳屡次逃课。”
可惜这个回答只换来了苏叶两位老爷子更加面红耳赤,异口同声、唾沫横飞地训斥道:“逃课算什么!”
这下,叶淮又迷茫了,逃课不上学都是小事儿,那还有啥死罪呢?
眼看着儿子‘装死’无用,叶淮只好视死如归地将眼睛一闭,头往天上一横,“二老直接打我吧!给个痛快,不要再折磨儿子了!”
“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打你我们是有实实在在的理由的。”苏老爷子说完,叶家老爷子还悠悠地补了句,“不要搞得好像我们无缘无故打你似的,整得你多委屈一样。”
叶淮:......
所以一顿“拐杖版加粗竹丝炒肉”后,叶笙和叶淮还是没明白,错在哪儿?
打的时候实实在在的理由能不能顺便说明一下,难道打的时候用了太实实在在的力气没空说话了?
这时候,只有这个家里唯一的反派(反对叶天礼派),一个晚年还没发福的俄罗斯老太太会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银的人口音跟你讲明缘由,“谁让你们俩把他们宝贝孙女儿从树上扔下来的,下次逃课不能找个狗洞吗?”
叶淮两父子一对眼,觉得甚是有理,赞许地朝这俄罗斯老太太点了点头。
的确,对于二十几年来只糙养了一个狗儿子的叶淮来说,把叶笙当成皮球抛进泥塘里炸鱼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实在想不出跳个墙有什么难的。
当然了,能够在这个除了姥姥奶奶婶婶舅妈以及自己的母亲外都是男性的家族里生存下来,叶天礼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由于家族里几百年没有养育过女性人类幼崽的经验,叶天礼的生存之战从胚胎就已经打响了。
母亲苏娉觉得家族基因无法生育出女性而决绝地想打掉她,虽然长辈们极力劝阻这位心如死灰的母亲。
但是,他们其实也没有抱啥家族几百年来难以破解的“生男定律”能够在自己这一代被破解的希望。
好在这时,暗中窥探到危险的叶天礼开始发力,苏娉开始疯狂孕吐,简直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这对于一个正常孕妈妈来讲或许是痛苦不堪的,但对于苏娉这样一个坚强的军人来说,这只会加重她想让这个‘男孩子’离开自己身体的心。
但这还只是胚胎叶天礼的第一步而已,当医生说出那句:“您的剧烈孕吐已经引起酸中毒现象,不能进行人流手术。”
叶天礼才正式打响获得了这场生存战的第一枪——平安降生于地球。
用叶淮的话来讲,“这件事,前无古人,毫无经验可谈,我等只可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叶天礼就在这个百分八十都是军人的家庭里,在上头五个哥哥的“庇护”下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生也算是历经磨练。
不爱裙子是基本,因为不方便和哥哥们上蹿下跳。
打架那也是一流的,整个军区大院的家里每天都要有一个比叶天礼大很多的男孩子被家里训斥着,“你给老苏家那黄毛丫头牙都打掉两颗了丢不丢人还搁这儿哭半天!”
说起来,叶天礼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幼儿园没上直接五岁跟一年级上了一年学前班,完了中间还跳了两级到六年级,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用几十分甩开第二名的第一名。
照这个势头下去,十一岁的叶天礼可能不到十六岁就可以上博士了吧。
但叶天礼本人并没有搞学问的意向,凭借着从小和哥哥们摸爬滚打的技能促进一身篮球本领,以及被篮筐拔高的个子,让八一篮球队的教练一眼就相中要给带去部队。
叶天礼正愁当兵要年满十八岁烦心呢,这正好,十一岁就可以进了那还不赶紧走哇!
虽说家里当兵大半家子但还是不愿意让这唯一的女娃娃走个运动员的路,可拧不过叶天礼本人啊。
她极力想要去感受一下母亲的温度,军人的温度。
除去那些鸡飞狗跳的惹事儿,原本叶天礼的人生轨迹应该就是:特别能吃苦——刻苦训练——为国而战——载誉而归。
在八一的这三年,叶天礼光荣地打破了第一项,将前四个字做得淋漓尽致——特别能吃!
“如果不是女孩子不方便,我真想睡觉都把叶赤阳栓我裤腰带上。”秦横一脸愁苦的样子,看得面前的章沛噗嗤发笑,不禁揶揄起这十几年的老兄弟,“什么时候铁面包公也会有断不得的案子?”
“真的,我现在一不留神,就怕那小祖宗跑出去跟人干架,就前两天,刚把体重队的给撂儿了,说是人那小山儿”
叶淮秉承着当初劝解老婆生下二胎时说出的豪言壮语:“老婆你放心!孩子我一定亲力亲为,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绝不让旁人为我代手换一次尿布!你放心回部队!”
叶淮倒是真的做到了时刻带在身边,做生意满世界飞来飞去不着家,那怎么陪伴女儿成长呢?很简单。
带着她一起飞就是了,不用上学。
非洲的各个国家可能是叶天礼护照上盖章盖得最多的了,来往的频繁也让她结识了许多当地的“大朋友”——非洲象。
但叶天礼不会预知到,这将是她人生迎来巨变的转折点。
当叶天礼应着猎人的枪声而浸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时,看到的是“祖玛”正在扩散的瞳孔,和正在肢解她象牙的偷猎者,即使面巾将他们脸上围得严严实实,但凶狠却仍然从“祖玛”正在被砍掉的半个头中流露得毫不保留。
叶天礼的嘴巴也开始冒血出来,呛得满喉咙都是,她只好咳了出来,好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到了救助站的瑰拉一脸恐慌地向自己跑来。
叶天礼想,自己应该流了挺多血的。不然,与狮共舞都没眨一下眼的瑰拉怎么会泪流满面呢。
“我都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了,就是不信。哎呀,我忘了,我是混血。难怪他们不信......”
其实,叶天礼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但是她一睁眼,感觉整个屋子的人都老了几十岁,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的用法。
“我,”太长时间没说话让叶天礼一开口喉咙就发堵得出不了声,但她还是推开了叶笙递来的水,目光殷切地抓着叶笙,“我是不是当不了兵,也没法儿为国争光了。”
叶笙的眼泪就是回答,叶天礼知道,光活下来就已经透支了天大的运气了。
这样残缺的身体,怎能再抗得起肩上的国徽。
等再能见到军装时,已经是在英国做了大小十几次手术,修养了两年后了。
即使再万念俱灰,看到军装的时候,叶天礼的眼里也能瞬间燃起星火。
但她知道,此生时再也无缘这身戎装了,叶天礼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只是亲了亲国徽,用脸再最后感受一次它的温度后,便收拾到阁楼的最角落里。
只有国徽上划过的眼泪会知道她有多难过吧。
苏叶笙和苏谨言还有其他三个苏家兄弟,每天变着法子来逗叶天礼开心,今天捉个小蛐蛐啊,明天买个糖糕啊,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叶天礼搬到眼前来。
叶天礼照单全收,尽量让自己活泼得和以前一样,免得惹人担心。
苏叶笙已经是个成功的商务人士了,怎么跟电视里那些以死相逼要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不愿意继承家产的继承者们不一样,他对于执掌家业那是欣然接受,矜矜业业。
最经常在叶天礼面前晃悠的就是苏谨言了,因为他和叶天礼年龄差最小——四岁。
还在家门口上高中,即使是准大学生一枚,也不能阻止他每天使上三十六计往网吧里钻。
其中最好用的一招,就是带着叶天礼一起去回去当挨打的挡箭牌,屡试不爽。
家里每一个人舍得碰他们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一下的,此为得叶天礼者得天下也。
于是叶天礼也在苏谨言的日益熏陶下学会了一系列游戏,甚至是青出于蓝,苏谨言打不过别人约PK都是叶天礼上的,在哪儿打哪儿,兄妹二人所向披靡,一时间成为网吧风云人物。
但太过招摇也不是好事儿,毕竟,会惹来不该来的人的眼光。
其实苏谨言的父母,对儿子的期望一直都是国防大学,可无奈,每家都会出这么一个反骨,苏家就是出了苏谨言这么一个不想入伍当兵,想入伍打电竞的反骨人才。
高考在即,叶天礼的二伯二伯母那是捶胸顿足,恨不得将苏谨言绑去国防大学报到。
“那也得人家收才行啊,你们那么想我当兵子承父业子承母业,那就再生一个啊!”“pia!”
苏谨言的话音未落,被他父亲一巴掌给结束了尾声,“那你天天往网吧里钻是能成什么!?”
“那你们呢,从小到大,先国后家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你们职责,我也跟着服从命令,做一个自己长大的好孩子。但是你们也不能指望我连自己的人生都听从你们的指挥啊!”
“当兵有什么不好,阳阳从小到大天天嚷着当兵,要不是除了意外,她现在十五岁都可以为国争光了。我们苏家满门将帅,为国死而后已。你天天打游戏,泡在网吧里,能有什么出息?!比得上为国争光带来的自豪感?这才是对社会有用,对国家有用!”父亲面红耳赤的争执让苏谨言觉得自己再怎么劝解也是没用的,他转身想结束这场没有意义各执己见的争执。
但却让父亲更感沉默带来的愤怒,拽着他回身就是一巴掌,苏谨言斜睨着怒不可遏的父亲,终于也爆发了出来:“阳阳才该是你的女儿!你去让她做你光耀门楣的好女儿啊!”苏谨言吼完后夺门而出,却怎么也没想到,此时叶天礼就站在门外,泪流满面。
苏谨言愣住了,他张了张嘴虚无地出声,语无伦次,想要说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却被叶天礼先开了口,“爷爷说看见二伯铁青着脸把你从院里拽了回来,说肯定是被从网吧里抓住的,让我来救你。”
“不是,阳阳,你知道,你,你知道哥哥没有那意思,不,不是,我不是,故意......”叶天礼笑着说出的话却止不住地流眼泪,“我知道你是气话,大家都不敢提,怕我伤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还是好难过......”苏谨言搂住了叶天礼,不合适的话从一出口开始他就已经在后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里每天除了上学,叶天礼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救苏谨言,让他不至于在父母亲的假期结束前就被乱棍打死。
但即使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吵架也没能动摇双方的一点意愿。
苏家二伯二伯母两人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下次回来要是再让我抓到一次你去网吧,我绑也把你绑进部队里!”
叶天礼赶到的时候,脚下正好是苏谨言刚摔出来的电脑残肢,在太阳底下四分五裂,好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吞噬了伯伯和哥哥的理智。
叶天礼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走进苏谨言房间里头,他正坐在自己空档的电脑桌前发呆,叶天礼挪了把椅子在他身边挨着坐下,吃葡萄都不敢大声嗦汁儿,无言地陪伴着苏谨言。
也许,他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呢,有什么比梦想得不到父母的认可更能让一个孩子崩溃的呢。
叶天礼处理完那群混混刚准备捡起书包回家,就看到倚在巷子墙边的苏谨言和苏叶笙在等自己,敢情这两人刚刚看她一打五不帮忙,还吃着冰棍看戏?
叶天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书包朝两人砸了过去,“可真有你们的,看着自己亲妹子跟人打架跟看耍猴儿一样。”
两位大哥没敢应话,捡起书包,互相搂着叶天礼,一脸谄媚地问:“小公主今天晚膳打算用些什么,说出来让小的们好准备准备。”
这抑扬顿挫的调调儿,让叶天礼眉头一紧,好像被两个公公挟持了似的,甚是嫌弃斜睨了左右两眼。
叶天礼嗦粉儿正嗦得热火朝天,被苏谨言的一句:“我打算入伍去了妹妹。”给呛得脸色发红,咳得半死还是感觉有粉卡在鼻子里,让叶天礼眼泪鼻涕直流,怎么也止不住。
苏谨言入伍那天,苏家二伯特地破天荒地请了假回家送他,从他面相上看颇有种‘我家儿子改邪归正’的喜上眉梢。
叶天礼摸了摸苏谨言胸前的大红花,被苏谨言一把拥住,她深呼吸闻了闻,是军人的味道。
头顶传来苏谨言哽咽的声音,“真想过过那种迎风而生,野草般肆意的生活。”他松开叶天礼,捧着叶天礼的头看着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落下DOC的比赛,记得每场都替我追。”
苏谨言背阳而笑,眼底里的不甘却比那阳光更扎自己的眼。
叶天礼眼神坚定地点点头,“我去替你过过那生活,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