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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不见子都。

光遇一枕槐安 近君情更怯 2798 2024-11-13 18:08

  沈厌低估了人心的恶。

  楚历记载,太子扶苏,幼不得圣宠,母难产而死。

  他在大火中存活,自此步步为营。

  “平庸的太子用来制衡各方势力,天子的心思昭然若揭。”扶苏言道。

  “何况我未曾入书院,除了母妃临终安排太傅教了我两年圣贤书。”

  “他教的办法是将所有的知识在两年内灌输给我。”

  “无论理解与否,太傅只说一遍,太傅说天赋不够,唯有死记硬背、勤能补拙。”

  “他严查我的功课,若没有完成,一尺长的木棍会落在我的掌心。”

  “那几年,我的掌心都是一片麻木。”

  “太傅每次打完我,都会告诉我‘留给殿下的时间不多了,殿下应该将这些内容记下,往后总有一日殿下会用到。’”

  “起初我并不理解太傅何意,直到我入唐为质那几年,我渐渐明白太傅传述的知识。”

  扶苏说起过往,总带着释然。

  那些黑暗的日子是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的。

  多少次他濒临饿死,苦苦哀求太傅先用膳。太傅会严辞拒绝,并用同样的说辞搪塞。

  扶苏的幼年没有天子身影,频繁出现的太傅,给予他父亲般的严厉。

  太傅会为他指点迷津,教会他活下去的本领,才让扶苏在黑暗的岁月里苟延残喘。

  如今,太傅要收新弟子。

  太傅新收的弟子,名为铅华。

  最亲的人,才能捅出最锋利的刀刃。

  被人了解,可是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扶苏跪在蒲团上,铅华伸出手让暗处多出几弯刃,烛火照耀下散发寒光。

  “师弟精通太傅教导,九泉之下,太傅得知也会欣慰。”扶苏道。

  “太傅用相同办法教导出来的两位弟子,彼此熟识,本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们互相了解,彼此间互相信任。”

  “可惜太子心防太重,连贴身护卫都能欺骗。”

  “太子亲手打破平庸的传闻,何需用恩师的鲜血祭奠。”

  寒光阵阵,铅华望着太傅木牌,一字一句道。

  恩师为父,平庸的太子弑杀恩师,当真是凉薄。

  “这是太傅教的。”

  扶苏温言,起身的动作让寒光闪烁。

  扶苏敬香,送太傅最后一程。

  “太傅收徒,意在帮衬太子殿下。”

  “铅华绵薄之力,虽不能帮衬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却能在乱世中帮助殿下金蝉脱壳。”

  “太傅一生为殿下思虑,殿下究竟为何对太傅下手?”

  铅华起身,字字泣血。

  太傅半生为扶苏谋算,却死在扶苏手里。

  “太子殿下,冷心冷情。”铅华赞许道:“当真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世人称赞掌握兵权者为诸君,因为他杀伐果断,战无不胜。

  可在铅华眼中,这位平庸的太子,杀恩师犹如戮其父。

  疑心重比杀伐果断更适合做天子。

  这不经让扶苏想起前几日,他挑来一尊血玉菩萨拜访太傅。

  年老的人常爱礼佛,用此来弥补年少时犯下的罪孽。

  太傅十分喜爱血玉菩萨,命人摆放内殿。

  太傅屏退左右后,才露出本该有的严厉:“当年殿下也是签了断绝书,老夫只答应教导殿下两年,并未正式收殿下为弟子。”

  “殿下这是做什么?”

  太傅着急撇清关系,有避嫌的顾虑。

  扶苏听完这句话,心中理应是难过的,但太傅教导喜乐不行于色犹在耳畔。

  扶苏温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太傅不认扶苏这位弟子,扶苏也会将太傅尊为父。”

  “……”

  太傅还是心软,自己教出来的弟子总不会亲手折去。

  画面一转,严厉太傅的脸变成悲痛铅华的脸。

  “铅华怎敢对太子动手,只想告诫殿下一句。”

  “殿下做事,还需掂量。”

  “有些事情,殿下做了就该做绝,斩草也需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一切都会变成徒劳。”

  铅华露出笑颜,从袖中掏出兵刃,刺入楚辞胸口。

  随后满院寒光闪烁,血流成河。

  沈厌低估过人心的善。

  扶苏弑杀亲师,铅华背负所有罪孽自尽。

  铅华死后,扶苏不知从何处打听,铅华有一婚约,是和顾府小姐顾虑。前几天突然解除,想来是早有预谋。

  铅华大抵知道,太傅之死的真相,更知道他满心报复许国。可他所谓的国,在幸福和遗憾之间独独选择要了他的命。

  铅华致死,忘不了那年杏花春雨、墙头上的少女。

  或许是为了赎罪,扶苏救下顾虑。

  扶苏本想送她出城,让她远离纷争。他本来可以直接杀了顾虑,因为顾虑对他怀仇。

  有了仇恨才容易被人挑拨,成为捅向扶苏心口的刀刃。

  如果不救顾虑,不说荣登大统,他可退隐一方。

  可他偏偏救下顾虑,给她潜伏在身边的机会。

  扶苏送顾虑出城未果,机缘巧合之下顾虑顶替权臣之女,接手忘忧阁,继承怜光衣钵。

  而后,顾虑朝扶苏动刀。

  或许扶苏致死都不知,他在用心赎罪,他未曾有半分亏待,为什么顾虑会对他赶尽杀绝。

  就像子都一样。

  “阿厌,你听我解释。”

  星河无温,子都也一样。

  沈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子都身上。

  沈厌听子都解释,子都说她女扮男装实属无奈。

  她说她也曾单纯相信世间美好,可现实总叫人不称意。

  她说她被母亲利用,当成向父亲索要生活费的工具。

  她说无数个深夜,母亲都会指着她打骂。

  母亲怨恨她不是男孩,否则她就可以继承名正言顺的继承父亲名下财产。

  她说嫁出去的女儿像泼出去的水,不像儿子一样成为母亲的依靠。

  曾经那些妄言救赎她的人,不过是看她笑话,看看女儿身的可悲之处。

  沈厌就这么一直看着她,沈厌没有说话。

  可沈厌的神情像把刀一样,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其实你不必伪装,总有人会在意你,只在意你。”沈厌说。

  子都哭着问沈厌会不会是在意她的人。

  沈厌没有回答。

  子都忽然明白,沈厌说的总有人,不包括沈厌。

  扶苏的过往未必不是子都过往的缩影,子都原本想通过扶苏,让沈厌一步一步走入她的生活,了解她的过去。

  子都棋差一着,算错荷华误入,由此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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