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谁的陷害
天气恰好,阳光和煦温暖,叶痕印染窗边那人半边身子,雅致清新,黑发短柔,侧脸白皙。
高阶讲台上,题写下不久,老师伸脖张望,希翼有人举手,目之所及,学生皆受惊低头。
唯后边靠窗的慕薄单手捧着脑袋聚精会神,若有所思的抄笔计算。
“慕薄。”
如平地惊雷,众头转于一处,见慕薄沉默,看笑话似的议论纷纷。
“叫谁不好,叫慕薄,她数学可是倒数。”
“我就是怕尴尬才低头的。”
“她会不会跟那呆妹一样,又呆又哑巴,跟老师对站一整节课,老师的脸都气成猪肝了,笑死了。”
短裤男生嘲笑,故意回头看“呆妹”。
陈小妹绑着土气的麻花辫,由于营养不良,皮肤暗黄,如河边杂草。
听到嘲讽,一脸窘态的低下头。
“选b。”闹剧之外,慕薄举起本子回答。
“很好,上来做一下,给同学们看一下你的思路。”老师颇为赞赏的招手。
慕薄表面淡然,屹立不动,然而内心雀跃,恨不得手舞足蹈。
认真一回居然真听懂了。
众人回神,不可置信目随慕薄上台。
慕薄身穿白色合身校服,衬得人高腿长,将身高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垂眸思量,睫毛密长,背挺如树,长眉若柳。
“其实…慕薄还挺好看的,就是不怎么讲话,经常一个人。”
“剪了短发后还有点帅!”前排女生窃窃私语,害羞的捂嘴。
“简直秒杀全班男生。”
“她的字好整齐,有撇有捺,还挺好看。”
已经没有人在意那一场闹剧了,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台上少女,不自觉的寻到一丝细微的不平常。
连“呆妹”都抬头了。
“一群煞笔。”
短裤男无趣的转头,转而扣起下巴上冒脓的痘痘。
下午,慕薄趴在桌子上假寐,忽然拍脑袋。
昨晚高兴过头,差点忘了一件至关重要且关乎性命的事——让母亲同意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
不然时不时的在家玩消失,很快就会引起母亲怀疑。
大脑运转到下午第一节体育课,还是空空如也,心倒是异常的砰砰跳动,激烈的很。
慕薄换了身运动服,刚关柜子,就见生活委员陈小妹一声不吭的站在不远处。
“怎么了。”
“我…”陈小妹干涸的嘴抖动着,脸蛋黄红,像半熟不熟的柿子,“尿急。男休息室门口的玻璃杯被我打碎了,能不能帮我扫起来…”
“行。”慕薄不假思索接过扫把。
对不起…
见此,陈小妹抿唇,心中反复默念,渐渐收紧了手。
躁动蔓延到眼皮子,眨巴个不停,搞得慕薄不得不捏着眼皮,一边思忖是不是将有血光之灾。
没想到一语成谶。
“是谁偷了李甄的玉?!”这响亮一声打破了上课前宁静,同学们面面相觑。
“让我来搜一搜,嗯,那就从后面开始吧。”短裤男假模假样托臂思考,径直往后走,离慕薄越来越近,最后一堵肉墙似的站定。
坏了,这波冲她来的。
短裤男不由分说从慕薄抽屉里掏出一块白玉高举,得意洋洋的扬声宣布,“找到了。”
“我说你待在休息室偷偷摸摸四处张望干嘛呢。”
“呦,原来是偷东西啊。”短裤男别有深意的笑。
这一举动如滴水下油锅,在班里沸腾,大家交头接耳。
“血口喷人,之所以在休息室门口是因为生活委员让我帮她打扫玻璃碎。”慕薄愤懑回击。
“更何况大家有目共睹。”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就是偷、了、玉!”
嗡声吵闹之中,陈小妹头更低,只看得到脖颈,不敢接半点目光。
“够了,你们几个出来一下,还有陈小妹。”碰碰几声,班主任眉心夹皱,不耐烦敲门。
陈小妹如蜗牛爬行,短裤男蹭的站起来。
过道可容纳两三人,短裤男碰瓷似的剐蹭,视线相碰,陈小妹侧头避过肩膀,从慕薄这个角度,能见其眉头攒起。
慕薄手插细发,给脑子上发条。
短裤男向来以欺负别人为乐趣,哪里会那么好心。
可见嫌疑最大,但他吊儿郎当,满不在乎,许是…
“李甄,你的玉是什么时候丢的。”
李甄抬起细瘦的胳膊,眼珠缓慢一轮,声如蚊蚋,“我不知道。”
“课间的时候,我放了玉,然后出去打水,回来摸的时候没摸到,以为被衣服挡住了,再然后下课,回来找,就找不到了。”
“放的时候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有。”李甄迟缓点头。
有戏!
慕薄眼睛一亮。
“很多人,在我周围换衣服,穿鞋子。”
“……”
啊,真是失望呢,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黑板地砖走廊尽头,有一扇常年紧闭的铁窗,落了灰,雾蒙蒙。
“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陈香玲拎着布袋,眉目凌厉,将稍乱的发丝往后拨。
“家长您好,是这样的,我们班学生的一块家传玉体育课下课的时候不见了,却从慕薄的抽屉里找到。”
慕薄远远便看到那一身黑色套装,走近了,又是一惯的肃立表情,眉心聚拢,乌云遮蔽。
不知怎么的,母子一相见,战火味极浓。
“慕薄,你怎么又惹事,能不能自觉懂事点,知不知道我从学校赶过来很辛苦。”
“我真没偷,是别人陷害我的。”
“好好的,谁青天白日之下会去陷害你?就是赌气肯不花我给你的钱,也不应该沦落到去偷别人的东西!”
慕薄空口无凭,哑然喘息。
“你看,沉默了吧,难不成真是被戳中痛脚了?”郑丘在一旁煽风点火,阴阳怪气。
李甄于心不忍,小声支吾道:“玉找到了就行。”
“不行,难道她做小偷这件事情就算了吗?”郑丘对着李甄挥拳,语气激昂。
李甄打了个抖索,嘴巴紧闭。
“起码给我一个机会去澄清。”慕薄央求,望进老师眼底。
“行啊。”郑丘一口答应,下巴上的痘痘鼓动发红,“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什么借口!”
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慕薄背影单薄萧索,蓦地回头,嘴唇苍白,脆弱的笑,“小妹同学,我有点累,你能…陪陪我吗?”
“去吧。”老师点头。
人群渐散,李甄握紧拳头,踌躇一会,终于下定决心。
“你有什么想法吗?”路过一扇又一扇的窗户,慕薄沉默不语,陈小妹搅动衣角,惴惴不安的打破了寂静。
“…有啊。”慕薄回过神,竖起手指,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转而以认真代替。
“思路很简单,既然玉是在体育课时丢,第二节课找到的,而偷了玉的人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放进我的抽屉里,那极有可能是体育课上完后提前回教室放的。”
“我调一下监控就可以了。”说罢,信心大增,还重捶手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监控室在楼下,保安狐疑的审查两人,确认班级和姓名后,随意招手。
“只能进一个人。”
等慕薄离去,陈小妹躲在柱子后,轻轻喘了口气,抚慰般按住胸口。
还好…
不过多时,慕薄推开门,将什么物件放进了裤兜里。
陈小妹观她神色沮丧,象征性安慰一句。
“这玻璃杯碎得刚刚好啊。”经过休息室时,慕薄乍然出声。
阳光微冷,光线晦暗,陈小妹心随之高高提起。
慕薄接而自嘲,“说不定故意碎的,等赖我身上呢。”
“胡说什么呢。”许是察觉到慕薄的打趣,是为了缓和低落的氛围,陈小妹轻嗔。
“其实我怀疑的人是郑丘,看他那大喇喇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货,但是监控里面没有他。”
“对了,体育课上课前不是还有点时间嘛…”慕薄恍然大悟,“说不定就是这个时间点,郑丘这家伙偷偷摸摸上了楼。”
“应该不是这个时间。”陈小妹吞吞吐吐,“我上班级里拿扫把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你也知道的,那时候快上课了。”说罢紧张兮兮的等待对方反应。
“有道理。是我狭隘了,老追着郑丘不放。”慕薄深信不疑,沮丧的揪起头发,“所以说,凶手还潜伏在那群回教室的人中。”
“如果找不到,我可能真的要身败名裂,含恨终生了。”
下了课,教室里闹哄哄一片,大家继续七嘴八舌,热火朝天。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看得好好的,慕薄就是在打扫玻璃渣。怎么可能避开那么多人,去偷东西。”数学课上发花痴的女生义正言辞。
“更何况她是女生,进了男休息室怎么可能没人注意。”
“我倒是觉得,那呆妹很奇怪,你发现没有?”那人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也觉得,举着扫把在门口半天不扫,然后扫地的人就换成了慕薄。”另一人附和。
“该不会是她栽赃陷害吧,慕薄才是替罪羊。”众人惊呼,觉得真相大白。
“你们不觉得她很臭吗?身上总有一股臭臭的海鲜味。”一人忽然道。
大家赞同,你一言我一言的从头到脚批判起陈小妹来。
“天天绑那个麻花辫,头发又少又稀碎,要我说不如剃成光头得了。”
“而且她老是这样——”一人故作抿嘴状,“干什么事情都这样,真做作。”
陈小妹难堪俯首,稀少的麻花辫在光中泛黄,萎靡不振,矮进泥土里。
“唉,慕薄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句。
慕薄只得走进去,低声对陈小妹说,“等我一下。”
“找到偷的人了吗?”同学们目光炯炯,如地里找瓜的猹。
慕薄哭笑不得,“嗯。”
“真的?那是呆…陈小妹偷的吗?”
“不是,小妹人挺好的,平时有什么事情不都是她一声不吭做好的吗,怎么会偷东西呢。”慕薄利落否定。
对哦,好几次都是她主动搬课本,看着瘦小一只,胳膊却很有力。
有谁不舒服了,陈小妹便一言不发地跑去买药,药就放桌子上。
……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众人无地自容。
“我这里有好多张游乐园的vip票,你们谁要可以放学后找我拿。”
见目的达到,慕薄笑笑。
回头时却愣住,李甄正揪着陈小妹的手不放。
“做什么!”慕薄如风一般掠过,将陈小妹护在身后。
“你不主动坦白,那便我来。”李甄对着慕薄身后的人道,由于激动,细瘦的胳膊在颤抖。
“到那边说。”教室里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慕薄只得拉着两人到楼梯口。
“慕薄她对你那么好,明明被骂的是她,可她却为了你在班里出头,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自己良心吗?”李甄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厌恶。
“明明知道是郑丘干的事情却掩口不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小妹慌忙乱瞄。
“还说没有。”李甄举起手机,上面是一段清晰的监控:郑丘将玉扔进慕薄抽屉里,刚好被陈小妹看到,画面里郑丘还对着陈小妹说了什么,等人走后,陈小妹踌躇一会,拿起了扫把…
不难猜出,慕薄去扫玻璃渣是陈小妹有意为之。
“我不是故意的!”陈小妹泪流满面,泪水沾湿眼睫,“我只是太害怕了,郑丘威胁我说要造我的谣,让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你同情她,又有谁来可怜我。”陈小妹痛哭流涕,背上传来一阵暖和,慕薄垂眸,轻声道,“可你不能自欺欺人。”
“觉得闭上眼睛就安全了。事情总有水滴石落的时候,等到被揭发,你的后果,不会比被郑丘欺负要好。”
“原来你知道她…”见慕薄波澜不惊,李甄惊讶的喃喃。
“是的,所以我在等她主动,当然我也会保证不让她受到伤害。”
“这就是你一直徘徊不揭发的原因么。”李甄低头,自言自语,这是一场考验人性的豪赌,为了陌生的人居然深思熟虑到这种地步。
“是也不是。”慕薄好笑的回道,这家伙神神叨叨什么呢。
她也有自己的思量,越拖越久,大家会笃定她找不到证据,这时候突然翻盘,人就会为自己误会他人而于心不安,从而产生补偿心理。
这样才好跟母亲谈条件。
从一开始,慕薄就打着这个注意。
一切水落石出。
恶人有恶报,郑丘被处以记过,并留校察看。
得知陈小妹的心酸,陈香玲主动开口不追究,为防郑丘打击报复,给她秘密配置了一个保镖,全天候保护安全。
暮色初显,夕阳西下,母女俩相对无言。
“…我听老师说你今天表现挺好的。”陈香玲干巴巴开口,眼睛弯起,努力露出温和的表情。
“是我冲动了些,我应该…”
“没事的,妈妈,我不在意。”慕薄打断母亲,目光赤诚坦然,好似过往不愉皆化为云烟。
陈香玲愕然。慕薄成熟了,不知不觉之间,从印象里矮矮的团子长成了迎风生长的小树。
“唉,就是学习上有点麻烦,我想搬到校外,这样离学校近,就能好好学习了。”慕薄长叹一声,仿若遗憾至极。
眼看母亲掏出手机,慕薄又苦恼摇头,“为了找到证据,我还答应给同学们拿vip票,可这年头,好像vip票都限量了。”
就这样,慕薄顺利的从母亲手里拿到了一套房子和许多限量的vip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