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鸢愣了。他说得不错,没有人有权利逼迫别人交代隐私。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很多人砸钱买通关宝典,也不可能完成任务的原因。当然,如果这个人的任务与他们的任务不同,则另当别论。
“我现在要退出游戏了。”
顾川起身,一副立刻就要离开的样子。许鸢头有点大,在他身影渐渐变淡时,情不自禁大喊一声:“慢着!”
她突然的叫喊总是格外慑人,顾川转头,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她。如果……如果能够不听话一次就好了。他蹙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许鸢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很不甘心。都度过了那么多困难,为什么会在顾川清醒时失败。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狼大的抱枕了,反而像那种刚赚了一笔小钱又突然输了一笔大钱的赌徒,总想着再试一次。也许再试一次会好呢?她焦躁地揉了揉头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达才能让顾川打消离开的念头。
顾川被晾了半天,蹙眉道:“你究竟想怎样?”
许鸢猛然抬头,直勾勾盯着顾川。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
[这个人气质斯文教养良好,习惯长时间压抑情绪。生活讲究,但是并不计较别人的身份地位。他的童年应该经历过什么,以至于他会在游戏里表现出一些奇怪的性格……]比如非常霸道冷酷的男人,专横的皇帝。[他乐于助人,但是不愿与人太亲厚……]
许鸢着急寻找着能够打动顾川的突破口。
[教养良好,害怕的是无赖。他一定觉得自己遵循的理是正确的,所以当有人违背他的理,他会非常不舒服。他压抑,克制,有童年阴影……说明他肯定有害怕的东西。他不停地伪装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显得很厉害……]
许鸢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有些气馁道:“顾川,原来你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顾川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看见顾川被自己激怒的表情,许鸢反而冷静下来:“我有说错什么吗?你难道怕我能够解读你心里的秘密,所以要快点退出游戏?”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的秘密的义务。我愿不愿意面对它是一回事,告不告诉你是一回事。”
顾川一语道破她的诡计。许鸢气焰一时消了三分……自己果然不是个当骗子的料,连一个简单的歪楼能力都没有。
顾川看见她萎靡的样子,眉头蹙得更深:“许小姐。”
他非常客气地称呼她,像一个居高临下的教育家:“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企图让我回游戏的行为有多恶劣?任何人刻意去做一件事情,免不了让人觉得技法可笑。先不说我三番五次帮过你,哪怕我之前从未见过你,你也不应该在别人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的时候,想要靠一些雕虫小技来使别人就范。”
许鸢被噎得说不出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他说的不错,自己一直都这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别人,扭曲别人的意志。除了陶海逸,她不在乎任何人。
许鸢干干笑了笑:“对,我是在挽留你。我动了不光彩的脑筋。你可以拒绝我,奚落我,你做什么都可以。而且就算不是你,别人我也会这么做。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承认就承认吧。没什么大不了。总好过那些用借口粉饰太平的人。不喜欢她的人可以一一离去,留下来的大概也会爱她至死。
她完全没有办法,而且顾川是这样的人。上次明明是欣赏她作品的,在看到她这个人后连作品也可以不要,他多有原则。不像她,只是条穿行在泥潭里的蚯蚓,又丑陋又见不得光。
顾川似乎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一时没有说话。不知不觉间,离他说要离开游戏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并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没有效率。
她只是个性格很烂的女人。他给她唯一的结论是这样的。初见她,她就能以惊人的自来熟能力和无敌厚的脸皮连续借他两次钱,而在他一二再再而三帮她脱险后,她为了宝藏能抛弃他。
她可以在任何时候为了自己毫无道理的事情气急败坏,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真的是一个烂得透透的女人,他是吃饱了撑着才会留在这里跟她纠缠。
顾川再一次准备离开,许鸢看着那变淡的身影,只觉深深无力。她也不哭也不喊,怔怔看了一会,突然“咚”一声栽倒在地。
许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昏迷。以前自己通宵熬夜和喝开水吃泡面一样寻常的时候,她也没有突然晕倒。印象中第一次晕倒。她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梦里有一条长长的萧条的长街,长街两旁是高高的法国梧桐,小扇子一般的树叶已经被秋天浸染得金黄,一片一片凋零而下,枯萎的色泽一路绵延。
她在街上不停地奔跑,仿佛在追逐什么,但是怎么追也追不到。巨大的悲伤倾袭而来,她跑得累了,摔倒在地,还要拼命伸手,想抓住什么。虽然她知道那样无济于事。
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唾弃那样的人是不是错的,如果当初自己也走了,是不是更快乐一点。
“许鸢,许鸢……”
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如今那街道上似乎有人追来了。她做过无数次同样的梦,无数次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但没有听到过任何喊她的声音。
许鸢忍不住回头。
长长的路一眼望去,一个小小的黑点越来越大,在光影下映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许鸢……”他一边跑一边朝她招手。西装革履,大背头,苍白斯文的模样。许鸢看清那人的脸,吓得一个机灵,什么想法都没了。
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在做梦时梦到过现实的男人?陶海逸充其量只是个小屁孩,一个男生。然而顾川……顾川……
许鸢看见他那副样子只觉头皮发麻,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然后她看到一间清冷的苍白的病房。她躺在床上,盖着浮动淡淡檀香的被子。
顾川在窗边,背对她看很大很大的月亮。月光倾洒而下,将他的背影勾勒得颀长。
“顾川……”许鸢看着他,不确定道,“你……还没走?”
听到声音,顾川转身,手里一杯咖啡。他穿的还是病号服,而非梦里的西装或是游戏外的长褂。顾川幽深的目光定定锁住她,良久,点点头:“你做梦了?”
诶?难道自己在梦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许鸢下意识捂住嘴。
顾川走过来,把咖啡放在桌子上。“也许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顾川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你也一样,你也有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对不对?”
许鸢呆呆地,捂住嘴巴不说也不动。
“行了,你不必告诉我。”顾川没有再追究。对于他突然转性这件事,许鸢还处于一脸茫然的状态,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顾川看了她一会,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和你打个赌。”
许鸢眼睛微微睁大,心也跳得有点厉害:“赌、赌什么?”
顾川凝睇她的眼睛:“我并非觉得我之前的言辞有错也不认可你之前的种种。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自己。许鸢。”
他终于称呼她的名字:“我想跟你打个赌。我不告诉你,你能不能找出我心里的秘密。”
!!!
许鸢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冲昏头,一时飘飘然。怎么……怎么会突然这么走运,他不仅不离开,而且还……“真,真的?你说真的?”
即便她咬了自己一口觉得很痛确定不是做梦,还是不可思议不敢确定。
“嗯,”顾川云淡风轻应了声,“我对人的宽容有限,是为了不让他以为自己做的错事是对的。对你也一样。所以,如果你还是让我失望的话……我想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协商。”
“那么这次……”许鸢指了指自己,“是你让步,许我一次机会?”
顾川淡淡一笑:“也许不让你试一次,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绝望。我想我能够让你经历那样的绝望,算作惩罚。”
“……”许鸢无语了一阵,“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既然给我机会,就不要后悔。”
顾川弯了弯嘴角:“后悔?”
他上扬尾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并没有说什么很霸气的话。“人总要为一时兴起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顾川起身:“也不知道这个场景什么时候会变。但你足够幸运,至少在昏迷前到醒来,都能看到正常的我。如果我看不到你了,麻烦你给我换套衣服。”
许鸢嘴角抽了抽。
顾川他不是很爱笑,但某个时刻倒很逗。
“好。”许鸢爽快答应,“这点要求我能满足你。”至于什么造型,她突然想起梦里的那个西装大背头的顾川。贼贼一笑,那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