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佳觉得江镜月真的很美。
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美,人堆里一眼就能看见的美,多昂贵的化妆品都画不出的美,钞票与科技堆砌不起来的美。
严肃的时候如寒潮过境,霎时间冰封万里,噤若寒蝉;但她只要笑了,就是暖风拂面,艳阳高照,整个人都跟着明媚起来。
作为女性,柔佳都为她倾心,更别说男人了。
想到这里,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上午听见的贺岐山与江镜月的对话,好奇心直冲大脑,再瞥见身旁叼着吸管刷手机的贺岐山,嘴一秃噜:
“贺大哥……”
“嗯?”
“杜晚洲是谁啊?”
贺岐山一口可乐差点呛死自己: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
“早上你跟江讼说的啊,他跟江讼是什么关系呀?男朋友吗?”
“嘘!嘘嘘嘘嘘……”贺岐山巴不得捂住她的嘴:“这种话可别让你师傅听见,不然别说这个事务所,人间可能都容不下你了!”
听起来瓜很大。
看着柔佳因为有八卦听而闪亮的双眸,贺岐山挠了挠头——摸着良心说,自己不是个背后嚼人舌根子的人,但江镜月的瓜事务所里都聊腻了,他真想找个别人掰扯掰扯。可是这个瓜实在太大,瓜藤又太长,就这么个电梯上楼的时间不够吃完!再者,他也还不了解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个嘴碎的人,万一小丫头嘴上没门的复述给江镜月听,别说人间,怕是放眼三界都没他能呆得安生地。
心里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电梯却也到了事务所的楼层,趁着开门前,他只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句话: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别打听。”
话音落下,电梯门开了,江镜月正在电梯厅里立着,看见电梯里的二人,眉头一挑:
“刚好。走吧。”
后面两个字显然是对柔佳说的。
看着江镜月同贺岐山擦身而过,彼此交换了位置,方才还一门心思打听八卦的柔佳此刻心里又七上八下找不着调了。
见柔佳像被点了穴一般的立着不动,江镜月疑惑道:
“你……有东西要带吗?”
听见问她,柔佳赶紧摇了摇头,麻溜地关上电梯门,手刚伸向1层按钮,未及按下,手腕便被江镜月拉住了,不由分说的径自按下了最顶端没有楼层数字,却绘着一枚勾玉的按钮。
电梯明显一颤,而后平稳上行,越来越快,快到柔佳隐约觉得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下压,全身的血液都被压到脚下,脑袋发晕,耳朵也听不见。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时候,电梯稳稳地停下了,门打开,外面竟还有一层金色的拉合铁门,门边站着一个穿长衫的高瘦男生,打扮像极了茶楼里的服务生。
见有人来,男生不紧不慢地将铁门拉开,然后又站回原来的位置上,微微躬下身子,拱手行礼,直到二人走出了电梯厅都不曾直起身子。
离开电梯厅,穿过一条长且幽静的走廊,再跨出门去,门外是一处宽阔平台,地面铺着大理石,光滑的能映出人的样貌,再看四周,视线可及的范围不过数十米,再远处皆是浓雾,什么都看不见。
夏末正午的大雾,柔佳自问有生的这二十年,都不曾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
正以为能走上前去一探究竟,江镜月却停下了脚步,见她还要往前走,伸手拦在她跟前,道了声:
“站在这儿,别乱动。”
柔佳一愣,点点头,看向江镜月,便见她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叠,指尖夹着一张黄色符纸,双面用红色油墨印着些文字,她将那符纸举直眉心前,少顷,呼的一声,符纸顶端冒出一簇明蓝色火焰,火焰虽细切,却很快地将整张符纸吞噬,就在她指尖燃成灰烬。
不多会儿,雾色中出现了两盏明黄色车灯,随后,一台黑色七座商务车驶出浓雾,停稳在二人跟前,自动门打开,车门上的投影灯亮起,在地上投射出一个黑底白字的图案:
“随叫随到,天地任行。九幽出行为您服务。”
嚯,还是个出租车公司!
上了车,车里的空间很宽敞,柔佳个子不高,坐在柔软的皮沙发上,甚至能将整条腿伸直,一时间舒服的找不着北。
江镜月自是看出来了,边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边道:
“过去要一段时间,你若是无聊,可以睡会儿。”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柔佳还真困了,眼睛闭上再睁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大概是进了市区的缘故,车速明显比之前慢,柔佳这便也能好好看看窗外的景色:车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说不清是要下雨了,还是刚下完雨;街道很是空旷,没什么车,两边的建筑不似洲南那般高大,多是连排小楼,红砖外立面,白色墙体,屋顶也是红色的瓦片,一片一片还算整齐大方;边的沿街店面都开着,黑底白字的招牌,看着有些瘆人。
再往前开一段,过了个十字路口,道路忽然从四车道变成了八车道,两旁悬挂着巨大的红色灯笼,路边的建筑从连排小楼变成了白色石屋,停车场、铁闸门、门卫室一应俱全。
看来行政机关办事处都是这个风格,到哪里都不会改变。
黑色商务车最终停稳在一处阶梯前,柔佳先行下车,跟着江镜月踏上三段式阶梯到了门前,玻璃门感应门开启,迎面立着的黑色大理石屏风上赫然写着:
酆都司律院驻洲南分院
看着这行字,柔佳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凝滞:每个词她都看得懂,但是放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瞠目结舌半天,她终于开口问道:
“江讼,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司律院。”说完,江镜月想了想,又补充道:“相当于阳间的法院。”
法院她懂,但是为什么要特地强调“阳间”?!
“所……所以,这个酆都,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酆都?”
“对啊,天上地下,还能有几个酆都?”
边聊边走,身边逐渐热闹起来,只不过她此刻也无法判断这种热闹究竟是好是坏。
左顾右盼,心惊胆战,她只顾得离擦身而过的人远些,却疏忽了正前方,猝不及防一头撞在路人背上,那人一个踉跄,却也没说啥,反倒是柔佳,站直身来慌忙赔礼: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无意冒犯,莫怪,莫怪!”
江镜月全程目睹了她担惊受怕的社死过程,扑哧笑出来:
“你也不必那么紧张,这里还不是阴间地界,你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活生生的人。”
柔佳闻言,忧心忡忡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逻辑归位,她小心问道:
“那……我要如何判断他们是人是鬼?”
对方是人的话,她还能保有正常的礼节进行交流,如果是鬼,她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至少惹不起能躲得起!
“鬼是不会主动跟你说话的,在这里,他们更害怕你。”
想着这句话,柔佳再一次打量了一遍周围的人群,确有些身影形色匆匆,垂着眉眼,不敢与她对视,即便眸光有不小心的碰触,也立刻就避开了视线。
他们确是怕她的!
心情轻松了些,她又问道:
“刚才我撞到的那位呢?”
“那位是鬼。没意外的话,此刻你会觉得全身发凉,牙齿打颤,心脏似乎也不太舒服。”
百分百全中!
石化,腿软,一气呵成。
“天圆地方事务所是处理阴阳两界间事务的专业机构,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为这些鬼服务的。你若是害怕的话,及早放弃实习回学校去吧。”
这样说着,江镜月推开了跟前那扇掩着的木门,门里俨然是一间会议室,会议室正中摆放着一张独特的圆角三角形桌,其中一边坐着个颓废的男人,头发像鸟窝般蓬乱着,细格子衬衫灰蒙蒙的,像很久没有换过的样子。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茫然空洞的目光在触到江镜月的瞬间放出惊芒:
“江……”
江镜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两边坐着的几个人:
“说好申时开庭,眼下离申时还有一刻钟,我的当事人已经坐在了调解桌前,司律院和世纪风暴的诸位还真是心急啊。”
说罢,不及众人寒暄,她便径自拉开椅子坐下,眸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主席位的男人身上:
“我也不知道大家聊到哪儿了,时间宝贵,事不宜迟,咱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