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有没有勇夫不知道,但肯定有可靠情报。
江镜月还没开始听贺岐山与十里巷的渊源,却把柔佳昏迷和房东死亡的事捋清楚了。
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原想着索命或者替死二者必占其一,却不曾想两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不过是巧合罢了。
根据知情鬼提供的线索,柔佳的魂魄三天前的下午就离家出走了,而且是被人招走的。带她离开的男鬼身形高挑消瘦,穿着脏兮兮的T恤和大短裤,露出来的四肢皮肤紧紧裹着骨头,鬼们的原话来说是:
“一看就是家里人不惦念,吃的穿的都跟不上。游荡了很久没人管。”
所有的消息都说,柔佳和那个男鬼一起往十里街外面去了,但究竟出去没有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在知道柔佳昏迷的准确时间之后,江镜月顿觉压力倍增——且算她是三天前的未时被叫走的,到今天也已经超过了36个时辰,医院那边说她现在情况稳定,生命体征正常,是因为三魂七魄里只有命魂伏矢跟着离开了,离开的时间越久,唤回的可能性越低,待到命符入墓或被凶克,死期也就到了。
江镜月没看柔佳的生辰八字,自然算不出她的命符咒何时会遭遇不测,但按照九幽的管理条例,像这样三魂七魄分离的情况,超过36时辰,阴差就会出手干预,如果比她早找到柔佳,这小丫头阳间的日子就到头了。
这边着急着,门口冒出了个乱糟糟的鸟窝脑袋,张望了片刻后,男鬼小心翼翼的跨进大门,到了江镜月和贺岐山二人跟前,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小心翼翼问道:
“那个……我可以进去拿点东西吗?”
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被黑色塑料布围着的门卫室。
得到应允,他这才麻溜的往前靠,经过燃着的烛火面前,他步子一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身边的两人:
“是来超度我的吗?”
不及两人回答,他便又道:
“哈哈,怎么可能是超度我,没人会为我花钱做这种事的……”
说着,他转身进了门卫室里,一阵稀稀疏疏之后,便是噼里啪啦一阵电流声,塑料布里有金光闪过,江镜月和贺岐山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看看这个男鬼到底在干什么。
黑色塑料布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电懵了的男鬼在一地倒塌的纸箱子里坐着,自然卷的头发被电完之后卷的更厉害了,发梢上还噼啪闪着电光。
缓了缓神,男鬼从地上跳起来,朝着房间一隅怒道:
“我活着的时候好茶好香供着你,逢年过节大鱼大肉,哪一次落下过?我如今落难,不过是想拿回我的命符八字,你为何这般对我!”
说着,他站起身又像那神龛去,还没近前,又一道电光闪过,正中他眉心。男鬼全身抽搐的倒在地上,细碎的火苗在他身体上燃烧,痛得他嗷嗷哭喊。
而将他烧成这副模样的电流,就来自房间角落的那处神龛。
寻思片刻,贺岐山像那神龛走去,摩挲着下巴凝视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从看不清面目的坐像后拿出了一个红布包袱,打开来,里面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一张照片,几根头发,以及一封写在符咒上方的契书,行文不算规范,词句也是古今混用,乱七八糟,但意思表达清楚了,大致就是说,这个刘某要在这里盖一栋房子,作为公寓对外出租,写明了占地面积、高度,他愿意用自己的命符担保,对这里原来的“住户”恭敬谦卑,绝不寻衅滋事,初一十五均会祭祀,银钱酒肉,五谷皆备,但求和气生财,双赢共生。
简单点说,这个刘某为了将这栋楼盖起来,用命与野鬼精怪画押,为这栋楼镇宅。
原来这就是十里街无视地界向外扩建的手段。
男鬼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见贺岐山将红布包拿出来了,这便爬起来挪到他跟前,可怜兮兮的抬手向他道:
“感谢恩公出手相助,还望恩公垂怜,将这命符归还于我……”
“你拿它何用?”
贺岐山饶有兴致的拿着那个红布包袱,看着男鬼问道:
“刚才你说,这是你的生辰八字,你就是这上面写的刘氏?”
男鬼点点头,自嘲笑道:
“不然呢?当初以为低价买了块地是占了大便宜了,没想到在这儿鬼地方一坐就是二十年,没老婆没孩子,没事业没朋友,孤家寡人的守着这么栋破楼。”
“当初你签这个契约的时候,不知道后果吗?”
“知道。但是不信啊!什么抬头三尺有神明,都是扯淡!谁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张纸真把我困在这儿了,生是这里的人,连死也是这里的鬼。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去外面谋生路,随便进个厂子,开个小店,都比这样来得好!”
见男鬼还算健谈,贺岐山心生一计:
“这样吧,你帮我个忙,我就把这命符还给你。如何?”
男鬼想了想,囔囔道:
“行吧,毕竟你帮了我,我也帮你一次,咱们互不相欠。”
“住在你这栋楼里的柔佳,你是房东,该是知道的吧?”
一听是找柔佳的,男鬼的态度突然积极起来:
“知道!5楼那个不信邪的小丫头嘛!”
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
“她要租那间房子的时候,我真的是不想租给她的,我总觉得那间房有问题……诶……怎么说呢,就是……不干净,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男鬼抓耳挠腮,词不达意,半晌一拍大腿:
“百闻不如一见,我带您二位上楼看看!”
话音落下,一串钥匙便从书桌侧边的墙上掉落下来,当啷一声,贺岐山附身捡起来,两人便跟着男鬼一起出了门卫室,往电梯走去.
这一路上,男鬼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每栋楼都有几间屋不好租出去,这个我知道,但是这间真的是特别难租,就算租出去了,住的时间也不长。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个男孩子租了这间屋,也挺好的,水电房租都没拖欠过,他朋友也经常来找他玩。今年春节前吧,他两个朋友又来了,住了几天才走。走的时候是大半夜,两个人扶着另一个,带着行李,说是买了回家过年的车票,但是他喝多了,只能这样扛他去车站,直接回家过年。
又过了没几天,他就打电话给我,说过完年不回来了,房子退租,里面的东西也不要了。当时他还多付了我一个月租金呢!我想连同押金一起退给他,再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停机了。”
男鬼絮絮叨叨的说完,电梯也到了五楼,走廊上昏黄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墙上纵横交错的各种电线,以及各家各户的门牌。
到了504门口,江镜月一眼就看见了正对门的墙上插着的铁钉,3寸长的铁钉尖头的1寸打在瓷砖墙里,留在外面的2寸被向下弯折,固定成一个垂直于地面的角度。
铁钉的表面已经锈蚀,锈水长期沿着墙体淌落,在瓷砖上留下绣红的印子,宛如一条道干渴的血痕。
江镜月干咳两声提醒贺岐山留意,见他目光透过来,她又用剑柄末端敲了敲墙面。
玩味的眸光在贺岐山眼中闪过:
“老刘,这里是钉过什么东西吗?”
男鬼转身看那墙面,淡然道:
“那个啊……之前都没有的,也是住这屋的那个男生搬走之后,我才看见钉了根钉子进去,拔又拔不出来,我想着反正贴墙这么近,也不会挂到人,就算了吧。”
说着,房门打开,窗外的天光从小阳台照进来,穿过整间屋子,正投在那枚钉子上。
钉子最末端埋在墙里的部分,似乎还锥着些东西,从露出来的纤维上看,像是一块布。
竟是一颗镇魂钉!
见贺岐山眉头蹙着便要上前动那钉子,江镜月一把拉住他,抿嘴摇了摇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柔佳,时间紧迫,不必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贺岐山明白她的意思,将手收回来,跟江镜月一起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衣柜里也只是两套换洗衣物,什么小摆件小装饰都没有,唯独床靠着的两面墙上贴了一圈红色壁纸。
“这是你贴的?”
听见贺岐山问,男鬼看向壁纸,否定道:
“不是。可能是她觉得墙壁不干净,所以贴上了。您也知道的,这房子换的人来来往往,我不可能每一次都重刷嘛。”
这套房间不过50平米,贺岐山里外转了一圈,转过身,便见入户门的门框上立着一枚铜钱,他个子高,一伸手便够到了,拿在手里未及细看,边听的隔墙的卧室里,房东老刘嗷的一嗓子:
“鬼啊!”
贺岐山探过头去,便见一年轻男鬼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全身抖得跟梭子似的,显然比老刘更害怕:
“不是我干的,我也不认识来找柔佳的那个男鬼,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