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拿来的酒,装在我没见过的透明玻璃瓶子里,有两扎高,晶莹剔透的,窗外的光照在瓶身均匀的褶皱里,折射出梦幻斑斓的颜色,璀璨的像个艺术品,看起来就沉醉了。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黄褐色的液体,我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问她确定这是酒吗?怎么闻起来跟饮料似的。
“甜哒,我喝哒,不脏,嘿嘿……”这小姑娘傻笑的样子倒是蛮像我的。
“喝完能睡觉吗?”我问。
“嗯嗯,能的,一口都能睡三天呐。”她在我眼前比划了个“三”。
“周初让你喝酒,你个没成年喝个什么酒?要么这是饮料,要么他肯定不是你亲爹!”我说。
“以后我就不用喝啦,剩下这些都给你,挺好喝哒。嘿嘿。”她没有梳头发,乌黑的发丝垂到腰间,穿的是跟我一样的睡衣,想来是一起床就跑过来的。
“你有镜子吗?”我打开瓶塞喝了一口,问她。
“镜子,我屋里有,可是你又出不去。”她说。
“小的那种,能拿过来的?”我又喝了一口,甜丝丝的,也闻不出来酒精的味道。
“那好像没有。”她回答。
“嗯,那你看我跟你在门口看的我有没有不一样?”我继续问
“没有……也没有太不一样……嗯,衣服,衣服吧,不过你以前躺在这里一直都是这身衣服。你在门口穿的衣服样式跟躺在外面的那个你差不多,嘿嘿。”她想了想。
“外面?外面还有一个我?我躺在这里多久了?”问题越来越多,我越来凌乱了……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那咚,咚,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脸应该是红了吧…我想。
“我昨天去找周初的时候,看到上面的厅里也躺着一个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让周初说给你听呀。”她指了指门外,好像真的说不清楚。
我放下瓶子,觉得头好像挺晕的,强撑着眼皮走到床边盘坐上去,召唤那孩子过来,给她编了个好看的麻花辫,然后一头倒在枕头上。
我听见她问我是又睡着了吗?
我感觉到她躺在我身边温温柔柔的一团,还用肉乎乎冰冰凉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脸。
她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小孩儿凑在我耳边。柔柔的声音悠悠扬扬的送我入梦。
那个城门外,尸横遍野,戾气森森,无数鬼影在我眼前茫然无措,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告别吧,啊,我,我也站在他们中间吗?我?我看见了……血染战袍的男人站在女人的身边,女人蓬头垢面已经身中数箭,脏污的罗裙上片片殷红,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她安静的躺在地上,一眼看上去毫无生气,那隆起的肚子尤为显眼。这氛围里的悲伤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我应该又不自觉泪流满面了吧。
远远护卫的一队士兵里,走出一个祭司模样的女人,来到男人身边:“娘子这肚子应该是要生了。公子……”
男人没有说话,蹲下身,缓缓的抱起女人的尸体,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女人身上,女人胸前的怀古皎洁晶莹。男人先将女人放在马上,自己亦飞身上马向城内奔去。
我跟着男人的军队一路进了城,眼前惨死的鬼影逐渐减少。城里家家户户四门紧闭,沿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这座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的痕迹。正在四处游荡间眼前一恍惚,见到刚才那女祭司带着人抬了一口黑漆棺材迎面走来,我调转方向跟在棺材铺的小伙计后边,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
棺材被摆在一处大宅子的院子里,男人在院子中央席地而坐,依然抱着女人。女祭司走到男人身边,试探着说“公子,好几个时辰了,让娘子入棺吧。”
男人渐渐抬起头,仿佛想到了什么,眼泪浸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女祭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让怀瑶回来!”
“公子,这有违天道啊!”祭司劝道。
“天道!你跟我说天道!你当初哄我来做这个将军的时候怎么不说天道?你激我攻城的时候怎么不说天道!你怎么不去跟城外那万千条人命说天道?你养的那九只鬼车鸟违不违天道?你借人寿命毁人灵气又违不违天道?你我命契还在,如果怀瑶回不来,我今天就替天行道!”男人低声威胁。
“老身已经活过了两百岁了,公子您的雄图可是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五十余年的霸业,更有无尽的永生,这命契一解,您才是得不偿失啊。”女祭司冷笑一声。
“你真以为我不敢解了这命契?”男人又抬眼瞟了祭司一眼。
“公子若是真舍不得娘子,当时怎么忍心下令放箭?又或者放箭时是被迷了心智,那现如今随她去了便是了,何苦又在这里拿命契的事情威胁老身。说到底公子您还是又放不下这燕尔娇娘更离不了那人间富贵。若真是怀瑶娘子更重一些,又怎么会让娘子一个人被困这城中数月?老身也着实分不清那心狠手辣的石初将军和面前这个情深义重的多情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了?人生不过百年,即便怀瑶娘子陪了您百年,那百年之后您不还是要让她去了,想必也用不了百年,再过个一二十年年老色衰,公子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肝肠寸断了。”女祭司虽然声音小,但是话却越来越刺耳了,虽然前半部分听不懂,但后半部分我听了都觉得是又真实又想骂她。
男人抱着女人站起身,来到棺材跟前,示意旁边的人掀开盖子,他将女人放入棺中,转过身来扯开胸前的铠甲,金光闪闪的符咒直射到女祭司脸上,女祭司正要发作,忽听得棺材内发出了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声音,男人慌忙转过头,向棺材里查看,女祭司也吩咐其他人回避,自己冲过来检查女人的尸体,没多久,她真的抱了一个新生儿出来。婴儿完全离开母体,啼哭的声音划破了这座城池的死寂。
旁边背对着棺材的守卫额头都冒起了冷汗。棺材铺的小伙计吓得围着棺材转起了圈儿,嘴里还念叨着:“啊………棺材子啊……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被周石初一把薅住脖领子推出去五六米远,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伙计从地上爬起来故意斜了我一眼,嘴角一挑,我愣住了,他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