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调查“深渊之眼”,孙义荣来到了雨澜市北面那片老厂区附近。
此时,烈日当空。
大路上,废渣车经过时扬起的尘土刚刚平息,孙义荣坐在共享单车上,望了望被高墙包围那片蒿茜密布的草丛,又望了望身边忽然出现在马路中央的年轻工友。
孙义荣再次将手机翻转了一个角度,比对着四周的场景,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不是这里的话,真就麻烦了......”
“我觉乎着不会吧,我也刚来一个月,听说这方圆几里就这么一个玩意儿。”
孙义荣的犯愁模样引起了关注,年轻工友热心地帮他出谋划策起来,
“你说说,是咋么报修的?”
“哦,说是网络不稳定,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
“我滴孩来。诶,我们那里的网应该也是靠这个的吧?”
年轻工友伸手指向基站方向,孙义荣赶忙点头称是。
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我们的网一直都挺好的,看个直播啥的都不卡。”
“诶,对了,小哥,刚才我看你好像就是打基站方向过来的,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不是,我是那条小路来的,和那玩意儿还有段路,还隔着墙呢!”
“噢,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哥,我先问问同事吧。”
孙义荣与热心的年轻工友道别,假装拿起电话询问。
见对方走远之后,他朝着大致的方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在一扇歪斜破败的铁门后面有一条小道。
鲁迅先生说过,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路。
这条小道似乎就是这么来的。
孙义荣将共享单车找了个庇荫的墙角停好,随后低头钻入那道破铁门,踏上那条小路。
这是一条夹在两片厂区中间的小道,又窄又长,仅能供三个人并排通过。穿行其中,只能看到两边的高墙和墙顶残留的碎玻璃及破电网。
走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了一些新景色。
左边的厂区高墙上开了个口子,装了扇大铁门。铁门上用蓝色油漆胡乱涂着“大铭化工员工宿舍”、“3号”等字样。
与大铁门上相连的小门此时敞开着。
孙义荣走了进去,看到里面有一幢老旧的三层小楼。
这里一楼似乎都是工友们的宿舍。每个单间同样用油漆简单标注着不同的门牌号。不过此时,房门紧锁。他们多半是出去了,就和刚才遇到的那位工友一样。
孙义荣抬头望向高处,感觉面前的建筑有些不同寻常。
这座小楼并不是工地常见的临时活动房,而是用砖石混凝土筑成的房子,看起来与几十年前厂区校区里普遍的三层住宅楼十分接近。
‘居然不是活动房?那是用之前厂区的房子改造的?’
再仔细看,能发现眼前这幢小楼的一楼与上面的两个楼层在结构上是完全分隔开来,没有可通上下的楼梯。
小楼两侧竖立着高达三四米的铁丝网,铁丝网与厂区的大白墙相连,共同将这片区域圈围了起来,成了个院子。
穿过院子,孙义荣扒着粗糙生锈的铁丝网,朝小楼的后方望去。
虽说那里杂草丛生,视野被挡,但是依稀可以见到有一架金属制的户外楼梯连在楼边。
只是人想要过去,怕是要带着割草机过来开路了。
孙义荣再次四下环顾了一圈,这里周围似乎只存在这一幢小楼。
刑事警卫小程给的地址多半就是这里没错了。
虽说,基站下面多半存在着通讯机房,那里勉强也能住人。只是机房被一人高的植被所环绕,孙义荣很难想象有什么人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长期居住。
光是每天进出这片草丛就够受的了,更何况现在这个季节那可怕的蚊虫量,光想想就让人浑身发痒。还是眼前的这幢小楼可能性更大些。
孙义荣考虑片刻,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坐下。
等到中午11点半,果然有两三个人回来小院里。
孙义荣还是打着基站维修员的幌子,和来人打起招呼。
一个小工头模样的男人热心地告诉他,这里只有一楼零散地住着几个工人。而且,通过群里的询问,也没找到那个所谓经常“网络报修”的人。
当孙义荣开始思索再能问出些什么套出点信息的时候,面前的那位小工头的脸色却变得深沉凝重起来。
孙义荣还以为对方在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破绽,不觉有些心虚。
接下去却听小工头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这幢小楼之所以只有一楼住人,而且上下楼不通的原因,其实是这里的楼上有些不干净。
‘不干净是指楼上闹鬼吗?噢,蛮好蛮好。’
孙义荣听到这种传闻,反倒是来了精神。
他当然知道所谓“有人报修”的事情是他临时编出来的谎话,可是歪打正着套出了点有用的信息。
真是意外收获啊,他们“异志怪斋”的群主最近还在抱怨,很久都没找到什么新的鬼故事了,无趣地很。
等这里的事情落实了,就把这个地址上传到群里去看看。
孙义荣骑上共享单车往回走。
在路上,他开始在心里分析起今天得到的线索。
首先,从刑事警卫小程给出的区域范围以及现场的勘察,可以肯定“深渊之眼”在这幢大铭化工员工宿舍里待过一段时间。
其次,据那个小工头介绍,员工宿舍本就不对外人开放,只是针对“大铭化工”的员工。而且近年来,这里增加了工友入驻宿舍后必须加入特定的工友群的规定。
这样基本可以排除现阶段居住的那些工友是“深渊之眼”的可能。
至于“深渊之眼”过去有没有在“大铭化工”上过班,孙义荣认为这个线索不容易查证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他觉得“深渊之眼”假使真是“踩鸭子事件”的始作俑者的话,那么,员工宿舍“闹鬼”的二楼三楼才是更加适合对方长期盘踞的地点。
有了这番推理之后,孙义荣心里渐渐滋生出一系列离谱的想法。
‘我就不信邪了,下次带个除草机过来开路。再不济,把这个地方提早上报给异志怪斋,让群里组织个集体活动什么的,说不定连基站那里都能一并查清楚了。’
想到这里,孙义荣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卖力地蹬着车,将身周的暑热抛诸脑后。
再次停好共享单车,孙义荣在公交站等待起了公交车。
过了好半天,他公交车没等到,却先收到了“薇姐万岁”群的一个私聊语音。
见周围没人,孙义荣打开语音来听,只听见语音里面有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在哭哭啼啼的。
愣了几秒,孙义荣方才意识到这是群主“大V”发来的信息。
“大V”说是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女主播“薇罗尼卡”在昨天晚上七点上了直播,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再次人间蒸发了。
孙义荣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女主播再次失踪的消息,而是群主“大V”居然是个女的,听声音还不到三十岁。
起初他一直以为这位群主是位老绅士来着。
想到自己这段日子是同这样一位声音甜美的女孩子交流颇多,孙义荣一时有些慌乱。他从小就不擅长和女孩子交流,于是此时他努力思索着该如何回复。
想了半天,他才挤出几个字,‘别急,慢慢说。’
“大V”的精神似乎遭到了重创,前言不搭后语地拜托孙义荣帮她寻找“薇罗尼卡”的下落,还说可以不计代价。
话里话外看得出“大V”是真的很崇拜那个“薇罗尼卡”,简直把对方当成了人生的指路灯塔来看待。
孙义荣再次安抚了半天“大V”,随后即刻进入“薇姐万岁”群查看情况。
他发现“薇罗尼卡”的粉丝们正在疯狂地刷屏。
随便翻了几条,他居然看到有人提出去“为民服务第二公社”许愿的建议。在这里能看到这个许愿网站,也是孙义荣没有想到的。
很快,在群主“大V”的带领之下,群里开始接龙。
粉丝重复黏贴着类似“薇姐大大时来运转洪福齐天”之类的祈愿话语。
群里的人宛如疯魔了一般。
这一通句式统一、节奏顿挫的留言在屏幕间滚动着,让孙义荣有了“唐僧师徒初进小雷音寺”那种魔音灌耳的错觉。
孙义荣盯着手机上的这一幕看了片刻,只觉得太阳穴青筋微跳,后脖颈发梗。
‘册那,老和尚念经呐!’
好在,其他私聊的信息提示音及时响起,打断了“薇姐万岁”群里的这通“万佛朝宗”。
孙义荣揉揉眉心滑动手机屏幕,看到是刑事警卫小程发来的信息。
小程先是问了问孙义荣明天上午十点有没有空,紧接着直说要他到时间去安保公司碰面。信息就这么戛然而止,丝毫没提到到底要他去干嘛的。
这个消息咋看之下没什么问题,可相比起刚才的“万佛朝宗”,感官上却让孙义荣更加不舒适。
‘才过了二三天又要见面!’
那个难缠的小程弄得好像是公司的上司一样在督促孙义荣去“天网”安保准时报到,委实让自由惯了的他有些扛不住。
‘又有案子了吗?切,有案子又关我屁事.......’
下了公交,孙义荣才记起,小程或许是来问自己要那本警卫证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