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澜市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在春末的那两个月里气温还会经常反复。这天晚间不知哪个方向吹来的大风,使得气温大副下降,十一号宿舍楼周围的水杉树晃动地宛如跳舞的巨人。
陈玄度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此时他的心情也像窗外的树枝般摇摆不定,犹豫了很久他终于下决心拆开手中的信封。
意外地,这个浅粉色的小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小纸片,纸片上面也没有他预想的吓人的鬼画符,只有三行同样是幼圆体的短句。
“上次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有机会的话,我们能不能约出来聊聊清楚。
我们能不能重来一遍。”
嗯?陈玄度将信纸正反面再看了一遍,上面只有这三句暧昧的话。
他有些糊涂了,这看起来像极了一封要求和好的情书啊,难道是送错快递了。
拿起快递文件袋,上面清楚地印刷着雨澜大学丹桂分校东部校区十一号学生宿舍312寝室、陈玄度收的等等信息,甚至连他的手机号也是对的,而在寄件人的部分却不知为何被磨得一片花白。
正在陈玄度一头雾水的时候,陆修言从外面推门进来,他大力搓着胳膊,抱怨道:
“保宝这小子,要我送就直说,一路上胡言乱语的,上了地铁才放我回来,搞什么呀!这天气也是的,怎么说冷就冷了。”
陆修言披上一件外套,看到陈玄度手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在快递里面塞信封,还挺浪漫的么?是你的女朋友寄来的?”
“我哪来女朋友这种东西?”陈玄度苦笑。
“以你的条件,会缺女朋友吗?”
陈玄度继续苦笑:“其实我在想,这个不是送错快递了,就是有人在恶作剧。”
“为什么?”
“因为你猜中了,这好像真的是一封情书。”
“哇!让我看看。”
陈玄度爽快地将信递给陆修言,作为他为数不多的知心朋友,有时有些重要的决定,陈玄度都会向陆修言征求意见,这二人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
陆修言也是将几片小纸片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然后他摇摇脑袋把东西还给陈玄度。
“恩,其他没啥。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这封信之前被拆过?”
“哦?”
陆修言指了指小信封的封口,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经过仔细辨认的确能看出有重新黏贴过的痕迹。陈玄度之前是直接裁开的,就没注意到封口处的细节。
“这可不是好事。”
陆修言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抬起脸露出一丝坏笑:
“也许娄阿姨会知道些什么,我们去问问她好不好?”
“直接问娄阿姨?”陈玄度迟疑起来,自己倒是不觉得娄阿姨可怕,也不太愿意相信那些奇闻异事,只是上次为什么会看到“发带姐姐”,为什么最后没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这点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让陈玄度有些在意的是那几双空洞眼光的主人究竟是谁,他想去一探究竟,再一次他的好奇心胜过了恐惧心。
何况有陆修言陪着去,陈玄度就更加放心了。
别看陆修言成天嘻嘻哈哈的模样,关键时刻他还挺会随机应变、扮猪吃老虎的,所以直接去问问娄阿姨也无妨。
几天之后,二人就借着“偶遇”娄阿姨的机会,一路聊天来到门房门口。或许是因为聊得兴起,娄阿姨很自然地将他们让进了屋内。
见到这一幕的其他学生们纷纷表示,宿管对外开放门房这块禁地,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进入门房内,陆修言便不客气地开始四下打量起来,同时他的小嘴也像抹了蜜一般,对眼前的一切都进行了无差别的赞美:
“哎呀,娄阿姨,你这里都是好东西呀?想不到您还有收集古董的爱好。”
“小同学你是叫陆修言吧?你的眼光不错嘛,到底是羽衣蹁跹的后人,对我国传统的艺术品还挺有鉴赏能力的。”
“鉴赏力倒不至于,主要是我爷爷有个仓库,里面都是这样的东西,我从小看惯了。”
“小伙子喜欢这些的话,以后可以多来坐坐,顺便陪阿姨聊聊天。”
“好啊。”
看到陆修言自来熟般地很快和娄阿姨打成了一片,陈玄度也是打心里佩服。
不过他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发现。既没感觉到眼光的注视,也没看到上次角落里的黑门,更别提什么“发带姐姐”了。
如果说看到奇怪东西是一种能力的话,陈玄度觉得需要它的时候,这能力就一点都不灵光。
甚至可以说,它对陈玄度而言更像是某种“被动技能”。
干咳一声,陈玄度没话找话道:
“娄阿姨,上次还要谢谢您在我昏倒的时候帮了我。”
“诶呀,阿姨我完全没帮上忙啊。我正想给你人工呼吸的时候,恰好碰到校领导带人突击检查,我只是顺口汇报了一下你的情况,他们就找人把你给抬走了。”
“哦,是吗?”
听到‘人工呼吸’这四个字,陆修言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陈玄度轻轻用手肘杵了杵陆修言让对方忍住笑,然后继续问道:
“娄阿姨,您能说说您看到我昏倒时的具体情况吗?”
“可以啊,我刚把快递包拿出来,一转身,你就从凳子上倒下去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年轻人,你莫不是有什么老毛病不成吗?”
“这个,”
陈玄度不打算把自己脑子里有肿瘤的事说出来,于是随口扯道,“我有点贫血。”
“唔,贫血也不能掉以轻心的,要注意补充营养。”
“哦,我知道......额,娄阿姨,我昏倒前,您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没有啊,特别的东西,你指的是?”
“哦,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你......你不会是指我房间里的古董吧?”
“古董?”
“诶呀,你们年轻人太容易受各种作品影响了,说什么古董是死人用过的东西,上面附着魂灵之类的。呵呵,我都不相信这种封建迷信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恩,你没有这种迷信思想就好了,以后也可以多来阿姨这里坐坐,阿姨来给你洗洗脑子。”
“那,娄阿姨,胡凯同学来的时候,您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吓得他都不敢来上课了呢?”
在旁边看着二人聊天的陆修言忽然间插话,他此时虽然笑眯眯的,却让人觉得他笑容里有些别的意味在。
“胡凯同学?哦,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年轻啊。”
娄阿姨不经意地抚了抚白发,轻描淡写地回答,
“阿姨我用以前在报社的工作经验劝过他,可他一点都听不进去。所以我就说了几个段子逗逗他,没想到他反倒是当真了。”
娄阿姨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继续讲述道:
“他醒过来之后,我有好好教育过他,让他别把精力都浪费在那种哗众取宠的事情上面。”
“这么说,您说得关于我们学校的怪事都是瞎编的喽?”
陆修言乘胜追击直指重点,却见娄阿姨依旧毫无波澜地回答:
“这个嘛,假做真实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嘛。”
娄阿姨嘴里的答案可以说到达了废话艺术的高级别层次,听起来像是在回应陆修言,可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相当尴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陆修言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娄阿姨你也喜欢红楼梦啊?”
陈玄度还真是佩服陆修言,眼看着一个话题就被聊死了,他居然能无缝转移话题继续说下去。接下去和娄阿姨又尬聊了半天的古代名著,他们二人才离开门房。
在回房的路上,陈玄度意识到几个事实。
一是,娄阿姨似乎对陆修言的家境有不浅的了解。而陆修言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处细节。
二是,在娄阿姨告诉“大话王”的几个段子里,关于陈玄度半夜尖叫的事件,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三是,在刚才的对话中,陈玄度很难掌控谈话的方向,以至于他完全忘记问快递包的相关问题。
‘好歹要问问快递包裹的细节吧?’
正在陈玄度纠结是否回去的时候,陆修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这娄阿姨有点意思。玄度,你刚才有没有发现门房里不寻常的地方?”
“嗯?是啊,我上次就发现......了,”
陈玄度改了话尾,由于他深知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别人未必会看的到,更何况今天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所以冒然说出‘黑色的门’就有些不妥。
“果然,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陆修言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兴奋地继续说道,“门房里没有娄阿姨休息的床铺。”
陈玄度不知道对方的重点在哪里,于是附和:
“是啊,我还以为她不用睡觉的呢?”
只听接下去陆修言自信满满地分析:
“在最里面的右墙角,我发现墙壁上有反复摩擦的痕迹,好像有什么隐藏的装置经常被使用所造成的。四周的墙壁,我都借机敲打过了,感觉很正常,所以我断定在天花板上极有可能还有一扇门。”
诶?听到对方的判断,陈玄度有点糊涂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关注点都是从自我感官出发的,似乎是太过玄幻了,而陆修言所说的才是正常的推理结果。
“天花板上的门?难道是?”
“对!就是通向楼上201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