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瘦削的背影突兀站在一扇铁质窗户旁边的墙壁边,在昏暗的路灯灯光照耀下,墨色的影子让那男人仿佛是一块半镶嵌在墙面上的浮雕。
孙义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的。
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孙义荣缓慢抚了抚臂膀上泛起的一片小疙瘩,开始喘气。
他起初还怀疑是程秉公在捉弄自己,这像极了那家伙会干出来的事情。不过辨别之下,面前男人的背影明显比程秉公单薄许多,穿着粗细条纹相间的棉质POLO衫,脑袋也小上一圈。
孙义脑海里闪现出特察局机密档案室里那群以各种古怪姿势定格在原地的人群。
“唔。”
孙义荣脑筋转了转,肯定了这大概是一个和那些人类似,同样发生“拟晶化僵直”的遇难者。
正常情况下,这男人恐怕会永远保持这样的姿势静静呆在UIDP空间里了。
‘诶,我想想。’
再次于脑内努力回忆在特察局的工作手册里翻阅过的那部分内容,孙义荣依稀记得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好像是有义务将遇难者带出空间的。
毕竟,有一定的概率,遇难者能生还。
摸摸后脑,孙义荣谨慎迈开步子,朝男人走去。
其实,当得知得了“拟晶化僵直”的遇难者被带出空间还能生还这个事实时,孙义荣内心百感交集,他觉得如果自己早点知道这些,上次在特察局机密档案室里,应该可以带个把人出来的。
他触摸过,那些人是极轻的,给他一捆绳子,甚至救出五六个也不成问题。
‘还真是可惜啊。’
现在身边正好有一根皮筋,孙义荣打算将这里的遇难者捆好背在身上,找机会带出去。
不过,能顺利出去吗?
分神想着先前的事情,走了几步,孙义荣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刚才,他估摸墙边的男人离自己大约是五米不到的距离,可走了好几步抬头看去,那男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咋一看,男人还是站在窗户边。
认真回想一二,便能发现之前是在窗户左边,这会儿功夫男人却是站在了窗户右边。
“腾”得一下,孙义荣后背的汗毛再次竖起。
是那男人自己动了吗?
刚才好像完全没察觉对方的动静。
‘册那!’
孙义荣心中暗骂,
‘老子大意了!’
现在怎么办,孙义荣能做的就只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静下心来,上下观察对方的状况,那男人的全身的确闪着蜡纸的光泽。对方后脑勺有一缕头发僵直凌乱地支棱在那里,像是因为长时间靠着某个平坦的地方压揉造成的。
仔细看了那么一圈,孙义荣瞬间双眼圆睁,死死盯住那人的脚。
这双脚很不对劲。
如果是站立的姿势,怎么可能完整看见脚底。除非男人是在模仿芭蕾舞者踮脚跳芭蕾。
也不对!
这双脚的脚趾根本没有弯曲,那不是踮脚!
孙义荣反应过来,男人的姿势看起来是贴墙而立,实际上,整个人是悬空的。
‘怎么个意思?!’
恰在此时,程秉公桀桀的笑声再次响起。
应着这笑声,周围的空气仿佛低到了冰点。孙义荣也觉得自己的肢体略感发麻,完全挪不动步子。
更可怖的是,墙边的男人似是也听到了笑声,僵直的头部轻微后仰,带动起整个身子远离墙面几寸。
接下去,在头部靠墙的影子里,探出了一根东西,就像男人脸上滑稽地多出的一撇胡子。
可孙义荣根本笑不出来,因为那些如同胡子一般的东西一根接一根地从男人脸庞的周围冒出来。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不多时,男人头部的外轮廓变得极其诡异。
孙义荣还在试图理解这种超出常理的异象,在他惊惧疑惑的眼神中,男人脸周围多出的那一圈东西活动起来,带着男人的身体往上方的墙面移动而去。
仿佛那圈莫名的东西才是主体,男人的躯壳只是摇曳的旗尾,或是随动的衣摆。
直到攀爬在墙面,上了二层,那东西好似有意停留了几秒,才迅速拐去墙角另一面,消失不见。
也就是这几秒,让孙义荣看清了男人的脸上密密麻麻爬满的一根根好似腔棘类生物带吸盘的透明触手。
那些触手的顶端都附有一个黑点,就像是一只只小小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那些眼睛分明是瞥了他好几眼。
半天反应过来,孙义荣不觉打了个寒颤,也终于清醒些,迈步追了过去。
墙上空无一物,那东西早就不知所踪。
孙义荣将提在喉咙口的气息长长吐出,
“呼.......”
忽然,他瞧见了地上的一样物件。
那是一只军绿色的帆布包。样式一看就不是千禧年之后的常有的,更像是黑白老电影里上个世纪的人常背的款式。
孙义荣上前一步,先是将鼻梁上的红蓝眼镜取下,再带上。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三遍,他才确定无论带没带道具眼镜,地上的包都能瞧见。
又盯着看了半晌,孙义荣皱起眉头打开腰包,将手里的绳索卷好塞进去,接着摸出一根伸缩教棒,展开后挑起了包的肩带。
帆布包包身呈方块形,两角连着的一条宽肩带,包盖稍有磨损,八成新。
这只包应该是被包主人一起带进空间内的,包主人显然就是刚才以诡异姿态逃走的那个消瘦的“男人”。之前包一直斜跨在那人身上,刚才多半是因为上移速度太快,才意外从身上滑落的。
孙义荣离开一定距离,用教棒挑开包盖,扒拉出里面的东西。
包里的东西不多,一本老式笔记本,几只圆珠笔,一卷小胶带,一个塑料扁盒子,一包迷你餐巾纸,一串钥匙,居然还有一枚信封。
牛皮纸的信封有些吸睛,看着封口处贴得七扭八歪的那片胶带,孙义荣总觉得这信是遇难者最后留下的物件。
‘是遗书?’
孙义荣脑子里不知为何跳出了这样的猜测,于是用教棒将信封翻了个个。
在信封正面只写了四个不怎么端正的字:
邹婉儿收。
见到这个名字,孙义荣卡壳了半秒,接着猛然想起来一个人来。
档案室的前辈姚慕白胞姐的女儿,最头条某个板块的主编不就是这名字?
那位女士还有一个更另类的身份,那就是一度出现在六院住院部的怪谈,那位所谓“角落之神”的虔诚信徒。
‘又是巧合吗?’
那么,信封上写的邹婉儿是孙义荣知道的那位女士吗?
如果是的话,之前已经产生“拟晶化僵直”的那个男人,和邹婉儿又是什么关系。
孙义荣对自己无意间得到的信息也有些蒙圈,他知道这些信息必然能窜成某个系列,单独勾勒出一个案子的真相。
不过目前只是个引子,一个开始,最终能引出什么真相,就必须要进一步收集相关资料继续调查下去。
可惜,眼下还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如何能安全地离开这里。
“嘿嘿嘿嘿。”
程秉公桀桀的笑声第四次响起,令皱眉沉思的孙义荣悚然一惊。
他捏了捏眉梢,收回了翻阅笔记本的打算。
确实,在这地方调查实在不太合适。
思前想后,孙义荣从腰包里摸出硅胶手套,给双手套上。接着将地上的东西重新塞回帆布包归位,再将包适当折小些。
然后又从腰包里扯了一个大垃圾袋一个小塑料袋出来,用大垃圾袋包裹住折小的帆布包,用小塑料小心包好信封。最后,孙义荣放下背后的防盗双肩包,把两个袋子塞了进去。
孙义荣边理东西,边哼哼唧唧,
‘小程,你等着,别想甩了我。’
就在孙义荣拉上两道拉链,并且合上密码锁的同时,他的身后突兀地传来一个小女孩的问询声:
“叔叔?你在干嘛?”
(大概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