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班后,陈玄度与发带姐姐坐在咖啡馆外的露天桌椅旁,交流着一些常人不会涉及的话题。
毕竟,一位异能者与一只怪物在聊些普通人聊的家长里短,反倒是显得不太正常。
说了小半天,陈玄度觉察到发带姐姐意在言外地是故意借机调侃自己,并以此为乐。对方嘴里一口一个“单身狗”的称谓,让人听得极其不舒服。
同样处于空巢青年队伍中的陈玄度觉得有必要出来为这个群体发发声,于是清清喉咙提醒道:
“咳咳,‘单身狗’这词,自己说自己也就算了,用来形容别人就不太合适吧。”
“嗯,这么形容是不太对,”
想不到,发带姐姐并未对陈玄度的意见表示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
“毕竟犬类找到配偶的几率高很多。有什么动物是孤独终老的?让我想想。”
“呃.......”
这话说得,比直接骂人还要难听。
陈玄度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更害怕对方接下去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论调来。
思前想后,陈玄度记起了自己跟着对方过来的初衷是为了探讨一下昨晚的怪事,于是他果断岔开话题,问道:
“姐姐,昨天晚上,在你的那间租屋里,我遇到了一件事,有点奇怪,想请教一下。”
“什么事?”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段时间不受控制,而且......飞起来了。”
“嗯?是吗?”
发带姐姐心不在焉的回应着,陈玄度不气馁地继续提醒:
“当时您,没发现我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
发带姐姐干脆地回答他,这样的答案让陈玄度有些失望。
现在搭配那种特殊能力,对于其他人的语言真实性,他有了更准确的判断。
陈玄度观察了发带姐姐面部的微表情,感觉对方并没有撒谎。
到头来,关于那个“孤独终老的动物是什么”的问题,发带姐姐终究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这位姑奶奶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问道:
“欸,你能告诉我,‘如意婆婆’在你看来是什么样子的?”
陈玄度想了想,认真回答:
“我看到的‘如意婆婆’有时是一团巨大的红雾,有时候是一个古代的老婆婆,就和你本子上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陈玄度用比较隐晦的话语拍了对方的马屁,可惜毫无效果。发带姐姐不为所动地连续发问:
“那‘花花公子’呢?”
“花花公子”?
陈玄度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那个“迷你大佬关”。
“他......看起来和关主任很像,就是尺寸比较小,也就这么大。”
陈玄度用双手比出一个八分之一手办的大小。
发带姐姐的两只手也伸出来,对照着这个大小比划了一下,问道:
“你一开始见到的是这么大的?”
“是这么大。”
“哦,是嘛。”
发带姐姐的双手不断来回伸缩,仿佛拉起了一个空想的手风琴。
陈玄度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做什么,只是顺势联想到“如意婆婆”的庞大体量,于是问道:
“这些小的负能量不会聚集起来变成大的那种吗?那样吃起来不是更方便?”
“不太会。
一般的负面思想很容易自行脱落,所以量小,需要花很多的精力才能收集。
不能脱落的才有机会聚集成团,不过还需要一定的媒介。”
“原来是这样啊。”
“打个比方吧。你见过荷叶上的水珠吗?”
“嗯?嗯。”
“当一定区域的人类,在相同的时间段里,群体意识中都产生相同的负面思想,那些负面思想之间会产生共鸣,相互吸引。
会像荷叶边缘的水滴因为地心引力的作用自然而然地滑落到荷叶中心汇聚成一个大的水珠那样,融合成一个大的能量体。
反正目前我见过的,都是这样的规律。”
发带姐姐接着补充道,
“往往这种大的能量体里面还包含了一部分原先主人的意识甚至记忆,所以它会觉得自己也是有意识有思想的。就像上次你见到的如意婆婆,它有了机会还能依附在人类身上影响宿主的活动。”
照这个思路,人类的负能量还会产生自我意识。
可如果是有意识的,又怎么区分是不是原主人的一部分还是额外的?
说到底,这区分的理由又是如何界定的?
‘开什么玩笑?!’
陈玄度很难相信这番说辞,他觉得这更像是发带姐姐为了合理吸食人类的“生命之弦”而编造出来的一个借口。
二人谈话间,周围地上的黑线无征兆地停止蠕动,逐渐失去了之前的活力。发带姐姐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慢慢佝偻起身体。
随即,女孩换了一种极其冷漠的口吻问陈玄度: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很刁钻,陈玄度觉得自己万一回答不合适,就会遭到对方的记恨,于是心虚地夸赞起来:
“姐姐,你保养的非常好啊,我经常把你错当成同龄人......而且你的插画也画得很好.....啊......嗯.......”
要命,快编不下去了!
陈玄度忍不住尴尬地偷瞄对方的表情。
只见此时发带姐姐的大半张脸缩回了黑暗里,并换了种古怪又专注的眼神正在回看他。
与此同时,那熟悉的“嘎吱”声从四周缓缓响起,回荡在这个不太大的竹林里。
磨牙声让陈玄度的心里有些发毛,他直觉地断定此刻盯着自己的眼神更像是出自于“贰髦”的。
发带姐姐冷到不能再冷的语调传来,问了一个意味含糊的问题,
“那你自己呢?”
陈玄度不知道对方在问的是他自己在自己的眼中的样子是什么?还是他自己在对方眼中的样子是什么?
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他还真的忽略了。
自从自己有了特殊能力,他的外表是否发生过什么变化,他没怎么注意过。
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从周遭回响不断的磨牙声中,陈玄度很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对“贰髦”来说是一份无法抗拒的食物来源,或许还是备用粮的那种。
陈玄度的双腿不能控制地打战,随时准备逃离此地。
发带姐姐不知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陈玄度承诺什么,
“我们很克制,只会收集被人类遗弃的负能量,而不是强行去吸食。”
说到这里,面前的这个女孩失神地盯了一会儿桌上的那盘乌贼墨汁肉丸卷面,慢慢低下了脑袋。
一瞬间,“嘎吱”声骤然消失,四周只余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回响。
“唔,贰髦说够了,我们先回去了。”
伸向四方的黑线迅速收回到发带姐姐脚下,对方没再多看陈玄度一眼,利落地起身离开。
只留下陈玄度坐在座位上傻傻发呆。
先前陈玄度还想提议能不能让自己再去发带姐姐的租屋看看,现场探讨一下自己的感受。可是他被几分钟前的变故给吓到了,愣是没敢吱声。
直到那女孩娇小的背影消失在灯红酒绿的夜色中,陈玄度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发带姐姐刚才的眼神依稀让陈玄度回想起五岁时的经历。
最近与对方的交流颇多而且相对顺利,所以让他一时间忘了这位姑奶奶的身份是一只怪物。
“贰髦”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小时候,“贰髦”的那句“你果然有点意思”的话,到底是什么含义呢?
话说回来,发带姐姐总是强调“贰髦”在回收人类的负能量,“贰髦”又总是对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那岂不是在暗示他本身充满了负能量?
想到这里,陈玄度再度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