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察局的这间机密档案室内,孙义荣绞尽脑汁猜想着之前所见所闻的各种可能,而他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女孩,还在那里自说自话的。
“你怎么老是跑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对你们来说,是很危险的。”
孙义荣神情恍惚地端详着小女孩的脸庞,很想伸出手去探一探虚实。
不过,此时的他很难有余力做出伸手的动作,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口问对方:
“你,是谁?”
“你忘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这个紫衣双麻花辩的小女孩莞尔一笑。
她一只手翘着兰花指稍稍拎起单边衣摆,两只小光脚交替踩出不知名的舞步,小声哼唱起了一首童谣:
“我是一棵大树,一棵参天的大树,我能为你挡风遮雨,也能为你避月遮阳,哼哼哼......”
她边唱边跳,似乎相当悠然自得。
在小女孩的歌声中,孙义荣渐渐记起了在小学时他经常钻的那个防空洞。
有一次孙义荣在防空洞里面看到一个叔叔抓着一个姐姐不放,他见义勇为,抓起地上的石头朝叔叔的脑袋扔过去。
结果那个眼神阴鸷的叔叔捂着伤口转过身来追赶孙义荣,追了很久也不肯放过他。
当时孙义荣跑啊跑啊,直到自己的双脚像灌了铅那样,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后来,他就看到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远处像这样悠然自得地转着圈。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孙义荣却完全不记得了。
等孙义荣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他似乎将这段记忆遗忘在了大脑的某个角落里。
此时,孙义荣即便想起这些往事又有什么用,很快他慢慢失去知觉,变得一动不动。
“嘿,你又不行了吗?”
随着小女孩的询问,孙义荣的后腰附近升起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身影逐渐清晰,看起来居然与孙义荣的面目完全相同。
这道虚影伸出双手朝着上方扒拉了两下,仿佛在游泳。
不过这个游泳者的下半身被某些东西给禁锢住了。
它试图摆脱束缚,它想要重获新生。
“要死了。”
小女孩的这句话不知是在表达语气,还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孙义荣的额头,
“喂!”
孙义荣毫无动静,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然而小女孩的这番举动却引来了孙义荣背后那道虚影的注意。
那虚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脸转了回来,抬起轮廓不清的鼻头闻了一闻。
很快虚影将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的小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张嘴咬了过去。
小女孩的反应也很快,连退几步,以手肘抵挡。
却不料虚影的嘴好似上了发条的钢牙,一通啃噬之后,多少还是沾上了点边。
“噢!你咬我!”
小女孩的手肘上出现了一道伤口。
伤口里流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丝线般的白色烟雾。
“我好心帮你,你却这么对我!”
说话间,小女孩的手指间多出了一把白色烟雾制成的鞭子。
这鞭子闪着隐隐的光。
小女孩用鞭子抽向虚影。
这道虚影丝毫不惧怕,反过来一口咬住了鞭子的前端,撕扯咬断,咀嚼几下就吞咽了下去。
虚影舔了舔嘴巴,仿佛意犹未尽,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好像在看某种恶心的存在。
“怪物!”
小女孩收起鞭子,后退一步,整个人快速溶于灰雾之中,消失不见。
这女孩的出现与消失都是如此具有戏剧性,就像众多亦幻亦真的梦境那样飘忽不定、转瞬即逝。
不知过了多久,孙义荣的身体经过一阵过筛般的颤抖,从刚才的僵直感逐渐缓和过来,似乎有什么力量遍布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他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自从进入特察局这间档案室,怪相层出不穷,
孙义荣动了动胳膊腿,很难判断这前后的感受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幻觉在作祟。
不过当下,忽然有一个离谱的想法逐步在孙义荣脑内成形。
‘既然,这间房间里有把进入者的幻想实体化的能力。我再想象一下我的太虚杂志,那它会回到我的身边吗?’
孙义荣打断了内心最先跳出来、也最为诚实的思路。
‘册那,碰到鬼了,这个时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虽说这也是他特别想测试的部分,但是其实他应该思考的是,
‘既然,这间房间里有把进入者的幻想实体化的能力。那我想象一个大门出来会怎么样?’
孙义荣慢慢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想着档案室的出口,描绘着那扇老旧的木门,以及门外那条昏暗的走廊。
心念流转之下,似乎周围有气流在涌动。
孙义荣再度睁开眼睛,见到了两排熟悉的书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这样也行?!’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这两排书架上空空如也,之前的古籍半本都没有。
这依旧是幻想的一部分。
‘.......额,不对!’
下一秒,孙义荣瞧见了书架旁边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东西可不像是源自他内心渴望幻化出的,甚至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能用“东西”来形容也不太合适,因为那是一个蹲在地上的人。
那人的头半埋在双膝之间,一只手却还高举着一盏古老的煤油灯。此时的煤油灯里早已油尽灯枯,没了半点光亮。
见到眼前这一幕,孙义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接下去,他看到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有另一个举着差不多灯具的人。那人如同蹲马步般端坐在一张不存在的椅子上,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是,这如同舞台独幕剧般的场景,在周遭的氛围衬托下,却显得格外不正常。
‘怎么回事?’
孙义荣觉得如果这些也是他幻想出来的话,那他的脑子极有可能是坏掉了。
他颤颤巍巍捡起之前掉落的灯管,向周围探了一圈。
此时,在灯管光线所及之处,能看到这片区域里散布着更多的人。
这些人都举着各式的灯具,他们以或站、或坐、或蹲、或跪的姿势出现在那里,目测数量有近三十人之多。
这些人浑身上下通体散发着如同蜡烛般的光泽,似乎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气息,更像是一尊尊石质的雕像。
霎时间,孙义荣感觉后背的汗毛根根竖立了起来,险些脚一软跌坐到地上。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诡谲异常的场面。
不过,看着这些统一的举灯动作,孙义荣的脑中迅速得出一个判断:
‘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在等待档案室管理员救援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似乎都遇难了。
以此反推上去,从他们完全相同的自救方式来看,说明在探索深处前,他们都曾经认真阅读过大门背后的档案室规则。
再反推上去,这说明他们都是获得许可,有进入这个档案室权限的人。
‘所以说,他们应该都是警务人员!
即便不是警务人员,至少也是游离在警务人员周边的相关职业。
比如像我一样的安保人员,或者是这里档案室的职员,又或是法医、急救人员等等。’
想到这里,孙义荣强忍内心恐惧,小心走上前查看了一下附近几个人的服饰。
果不其然,虽说这些人都成为了石像,但是还是能清晰辨认出他们所穿着的是旧款的警卫制服。
其中有些制服是那种古老到只有在黑白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形制。甚至,在更远处的一些人穿着的是类似65式的军服。
这些遇难者的服饰证实了孙义荣的猜想,他们可能是来自不同年代的都市警卫。
看来,除了他,之前还有很多人因为某种目的来到这个地方。
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那恐怕要去问引导自己前来的小程了。
孙义荣从这些人中间缓步穿行而过,内心充斥着疑问和困惑。
不多时,人群的分布从零星到密集。稍远一些的地方,有更多的人以成排结队的的姿态聚集在那里。
‘哦!那是?!’
孙义荣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到一片足有三米高的墙体。
这片墙体,两头分别隐没在灰雾之中,在前方形成了一条全新的,且好像没有尽头的边界线。
聚集的人群里,有些扶着墙像是在仔细摸索方向,有些在大力敲打着墙壁满脸心有不甘的表情。还有不少人或蹲在或坐在墙根处,仿佛在绝望地啜泣。
孙义荣敏锐地察觉到人群的身上不再仅限于警服类的打扮,他们手里也不只是举着灯而已。
这一路走过去,能看出大部分的人穿的是具有龙炎民族特色的短打,或者是中山装军服之类的近代服装,偶尔还有个别是穿着不怎么便利的长衫的。
‘这些是更早到达这里的人?’
尤其瞧见两位穿着法衣、束着一字巾、背着箩筐、配着桃木剑的道士,孙义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再走上几步,他又见到一个带着恒水国锡克族头巾模样的外国人。
见到这一幕孙义荣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有阿三哥!’
要知道,在龙炎的混战时期,这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阿三”哥可是雨澜市高档饭店门口经常能见到的门童,专门负责拉门接送宾客的那种。
‘如果当时图书馆前身是饭店,那还说得通,可是我记得这里之前是领事馆之类的地方啊?’
接下去他见到一个更为离谱的存在,那是一个头戴“屁帘帽”,举着“三八枪”的小鬼子。
看到小鬼子,孙义荣心里又有了新的猜想。
一个远近闻名的诡秘之地,多年来,一直有人前来探索,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命丧其中。
那么,这些人不是来寻宝的,就是来降妖除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