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之前的入口-那座公厕就差两百米的距离,陈玄度的身体却出现了明显的僵硬迟钝感,好似一个即将用完电的机器人。
‘可恶,马上就到了呀!’
忽然,一个轻盈到可以用随风漂浮来形容的身影出现在此处的五米开外的地方。
‘是发带姐姐。’
见状,陈玄度不自觉地展露笑颜,下一秒又矜持地闭上了张开的嘴巴。他暗骂自己高兴什么,接着艰难地抬脚再迈出一步。
可发带姐姐丝毫没有挪动地方,一点都没有想过来的意思。
离近了一些,陈玄度才发现不是对方不想过来,而是对方在与敌人战斗。
不知为何,“花花公母”对于发带姐姐的态度远比对他的要来的犀利狠毒,那些果冻状的泡泡,拧麻绳似的化为细长的皮鞭,轮番抽打向对方的身周,招招置人于死地。
眼前的发带姐姐背后,“贰髦”的残影如同孔雀开屏般支棱起来,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阻挡着来自“花花公母”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样的状况在发带姐姐身周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球形罩子。
两只怪物你来我往、几轮缠斗之下,竟让人难以看出谁在攻击谁在防守。
眼看着这场战斗的双方势均力敌,出现好半天都在原地打转的趋势,陈玄度还是决定靠自己来摆脱当前的困境。
陈玄度再次集中精神,努力跨出一步又一步,转脸却瞧见身后的“花花公母”做着软趴趴地翻滚动作向他缓慢靠近,丝毫不担心他会溜走的样子。
前方是“花花公母”面对敌人疾风暴雨般的攻击,后方却是只想把他温柔地拥入怀中般的保姆行为。
‘一个个都看不起我是不是?!’
陈玄度有些生气,倔强地用力再次跨出两步,如此大幅度的举动消耗了最后的能量积蓄,使他再难抬起脚来。
随着陈玄度动作的放缓,周围那些深不可测的孔洞不知不觉间相互连贯起来,将他身周的地面变为了一座坐落于五彩泡泡海洋中央的孤岛。
陈玄度一下僵硬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力气消耗殆尽。
他心有不甘抬起了头,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可是此刻只能保持这个动作,一丝丝都不能动弹。
很快,脚边的“黎难”被逐一吞没,陈玄度也如同孤岛上沉重的大石头般随着最后一块透明的地面慢慢沉入泡泡海内,被“花花公母”所吞没。
在接触到这片“五色海洋”的那一刻,陈玄度的思绪也相继停滞阻塞,进入类似被催眠的状态。
意识涣散间,陈玄度依稀看到不远处的公厕门口那个熟悉的背影注视了这里几秒钟,接着对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原地。
‘发带姐姐她竟然丢下我自己走了。’
陈玄度吐槽完这一句,大脑运转速度进一步迟缓滞留,再没余力去抱怨别的。
他的身体不断下沉,不断坠落。
置身于这片奇诡的的五彩泡泡之中倒也没什么特别难受的感受,也没觉得窒息,毕竟“花花公母”并非真实的海洋。
不过令陈玄度诧异的是,周围不断地传来不同人类的窃窃私语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些人似乎在毫无遮拦地吐露心声,不同人各不相同的愿望先后灌入陈玄度的耳内。
那些原始到肮脏,贪婪到残忍,甚至变态到了犯罪的想法,将这里融合成一片人类思想糟粕汇聚的洋流。
或许,这就是“花花公母”的本来面目。
放在平时那都是些极其不堪入耳的想法,此刻都不能让陈玄度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或者说,大脑的缓慢运作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陈玄度只是觉得这些呓语让他有些头痛不适,于是本能地想要驱赶发出这些声音的所有者,试图将它们赶走。
陈玄度在脑中挥了挥无形的手臂,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有无数双眼睛望向他这边。
“告诉我们,你心底最说不出口的愿望是什么?让我们帮你实现它。”
率先有一个声音提出了这样的建议,那声音的来源无法分辨是男是女,但是语调极具诱惑力,犹如魔鬼在低语。
接下去那声音继续朝陈玄度发问:
“你最想要什么?”
随后这个提问不断地被许多不同的声音重复着提出,
“你最想要什么?”
不同的声音,相同的提问,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在周遭回响着。
“你最想要什么?”“你最想要什么?”“你最想要什么?”
又经过了漫长的脑部运转,好不容易陈玄度对此做出了反应:
“我最想要什么?”
陈玄度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其他小朋友在思考到底是买辣条还是买饮料,是要变形金刚还是要奥特曼做礼物的时候,他期许的却和同龄人完全不同。
陈玄度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想要外婆活过来?
还是想要妈妈清醒过来?
是想要一个普通的童年?
还是想要,从来都没遇见过发带姐姐?
“我........”
陈玄度似乎听到了自己呢喃着说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的出现让他的脑袋一阵抽痛,就像有人给他当头一棒的感觉。
“你究竟想要什么,快告诉我!”
这里的群体发出催促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循循善诱,语调变得犀利急切起来。
陈玄度察觉到“花花公母”试图用自己的方法同化他,并想要吸收他。
“我想要.........”
陈玄度的后半截回答轻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可是这次回答让他脑袋的痛楚加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对此陈玄度很害怕,他害怕从自己脑袋里钻出来的也是一堆不可名状的泡泡。
“是什么,大声点!”
“花花公母”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声音催促陈玄度,周围的泡泡仿佛随之沸腾雀跃。
“我想要.......
我想要你们都滚开!!!”
咻!
在一声凄厉的呼啸声中,陈玄度睁开了眼睛,周围的泡泡海洋不知为何开始朝远处溃散而逃。
一瞬间,此处空间里的光线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
仿佛阳光的余晖正在逐渐消逝,夜晚的暗影在天地间闭合。
陈玄度清楚地看到,这不是夕阳西下后的暮色,而是“贰髦”的那张深渊巨口。
待周围完全陷入黑暗后,那团巨大的五彩气泡也被吞去大半。‘花花公母’似乎遭到了重创,剩下的残余部分颤栗着哀嚎着退回到空间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不多时,空间内传来一声轮船汽笛般的饱嗝,陈玄度见到“贰髦”巨型的剪影,宛如怪兽哥斯拉伫立在远方。
周围的一切开始重组,失去的光线也再次亮起。
大楼们像拥有自我意识一般复原着,垮塌的碎片不断拼合在一起,或是另外生长出来。
陈玄度被四周那种明亮的光线反射晃得睁不开眼,再次将头埋回了身体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发带姐姐出现在附近,语气平和地问他:
“你怎么样了?”
陈玄度还是抱着头蜷缩在那里,没有回答。发带姐姐向他伸出了手:
“没事,如果动不了的话,我们可以拖你出去的。”
“别碰我!”
在对方的手快接触到他肩膀的时候,陈玄度蓦然站起身,摇摇晃晃朝公厕方向走去,发带姐姐跟在后面难得关切地开导着:
“我知道,你经历得太少了,以后一点点来。”
脚下的地面在一寸寸地恢复,陈玄度的脚步却越跨越大,发带姐姐步履轻盈紧跟不放,怎样都甩不掉,
“合作多了你就会习惯的。”
陈玄度凄惨地笑着,他打开那扇来时的厕所隔间门,眼皮也不抬地说道:
“离我远点,你这个怪物!”
陈玄度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地冲入迷雾,逃离了这个地方。
此刻,一种交织着愤慨与恐慌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
就在刚才,在“花花公母”的蛊惑下,陈玄度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冒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随着那个念头的出现,他还幻视到一副炼狱般的场景,一个无数灵魂在悲鸣的世界。
而他却以一种神的姿态,站在高处俯瞰脚下的一切,并对这一切都表现出熟视无睹。
这就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因为自己的不幸就希望整个世界都毁灭掉,给他陪葬?
更何况那幅画面看起来更像是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个世界去接受惩罚。
作为一个灵媒的后代,这是他脑海中首次出现的完整预感。
而这个预感是何等地狂妄,以及真实的可怕。
更恐怖地是,仿佛只要陈玄度他这么去想,就能够被实现。
为此陈玄度不能自已的浑身颤抖,牙冠叩动地简直要将颗颗牙齿都震碎下来。
他在路上狂奔着,忘了自己还在上班,忘了下班要打卡,也忘了把座位上的背包带走。
陈玄度第一次深深感受到这样一个可怕的现状,尽管千般不愿意承认,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个普通人。
而且从刚才的预感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未来可能会比发带姐姐可怕百倍,
是一个真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