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立刻找到事发的金元广场河岸。
这里是河口偏内陆的位置,距离我们事务所不远。
在白天看得见遛狗的人,挥洒汗水慢跑的人,以及开心欢笑的孩子们。
是一个能悠闲休息的大广场。
不过入夜之后就没人影了,堪称是随时有歹徒乱来的危险场所。
许多调查员聚集在河岸水边,像是蚂蚁般来回忙碌走动。
看来那里是发现王文均尸体的现场。
我们在提防处停车,隔着车窗眺望现场状况。
“虽然专程过来,不过感觉不方便靠近。”
此时,一名调查员突然朝这边看来。
不知道是停在提防外的雪铁龙看起来可疑,还是狭小车上双手合十朝现场膜拜的两名美女看起来奇怪。
这名穿便服的刑警,笔直地穿越河岸,小跑步接近我们的车。
随着他越跑越近,我察觉自己见过那个刑警。
是上个月发生那件命案时,在文安警局询问室对我特别感兴趣的年轻刑警。
这个高大的刑警弯腰握拳轻敲驾驶座车窗。
艾媛装作面无表情地摇下车窗。
“嗯?孙警官?什么事?”
“这是我要问的。”
被称呼孙警官的刑警反问艾媛。
“林艾媛,我才想问你有什么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社会考察?”
“没什么事,只是凑巧路过,有人死掉了吗?”
“你明明知道……”
孙警官轻声继续说了下去:
“一名男性公司销售员在河里溺毙,虽然是今天早上发现的,不过好像是昨天半夜坠的河。”
“现场是那里没错吗?”
艾媛以下巴朝前方河岸示意。
“那里是发现尸体的地点,不过坠河地点或许在上游,大概是顺流而下在这里靠岸吧?总之,应该是意外失足落河,或者是跳河自杀。”
“没有他杀的可能性吗?”
“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没证据说明是他杀的。还是说,你知道什么特别的情报?是的话,希望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孙警官似乎提起了兴趣,从车窗把头探了进来。
他的眼神就像是想抢走他人猎物的豺狼。
艾媛露出戒心。
“不,没有。孙警官,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先走啦!”
艾媛像是要中断和刑警的对话,以左手摇上车窗,右手放下手刹。
车子猛然起步,我在车上对艾媛提出几个疑问与不满。
“媛媛,那个孙警官是个怎样的人?他跟你好像很熟,是自己人吗?是的话,不能从他那里多打听一些情报吗?”
“并不是不能打听,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也得将我们的情报交换给他。我和孙警官就是这种关系,不是敌人也不是自己人。不过关于这次的案件,我们这边目前拥有的情报肯定比他多吧?”
“原来如此,现在交换情报是侦探这边吃亏。”
但我不禁觉得没有吃不吃亏的问题,因为委托人已经死了。
即使成功找到陈萤,支付报酬王文均已经不存在了。
就算找到杀害王文均的真凶,这个人也不会补偿我们吧?
事到如今,我觉得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所有情报交给警察,完全从这个事件收手。
不过,这个侦探似乎不这么认为。
“这么说来,媛媛,你刚才说要去一个地方吧?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
艾媛笔直注视前方。
“陈萤家。”
(二)
时隔两天,陈萤家还是和之前来访时一模一样。
挡在我们前面的门,以及安装在上面的艾媛的天敌,对讲机,也和之前相同。
“不过,状况和几天前不一样。上次对方拒绝我们帮忙找离家出走的女儿,我们也乖乖打退堂鼓了,但我今天一定要进去。好,露露,拜托了。”
“媛媛,交给我吧!我可是对讲机专家,夏小露。”
或许是因为发生命案,陷入异常亢奋情绪的我,把对讲机按键当成杀父仇人般用力按下去。
和之前一样,隔着对讲机传来的,是张阿姨的声音。
不是高明应门,让我松了口气,于是把嘴巴凑到机器面前。
“那个,我是来自〖艾媛侦探事务所〗的夏露。两天前,我们讲话粗鲁的所长冒犯您了,抱歉。其实我们所长是归侨同胞,缺乏国语表达能力,还希望您能理解。话说回来,我们今天前来打扰,是希望您协助寻找陈萤小姐……”
我流利地述说时,艾媛从后面轻轻戳我肩膀。
我前两次举手甩开,第三次的时候抬起头,没好气地询问:
“什么事啦!我现在正忙。”
但我面前出乎意料地是一名陌生的妇女。
突然出现的这张脸,使我瞬间想认真问她是谁。
但是无须多问。
出现在陈萤家门口的她,肯定是陈萤的母亲。
“进来吧!”
王文均昨天说,要抓住高明不在的时机。
虽然我们没有刻意去抓,不过却在绝佳的时机造访了陈萤家。
我们在张欣阿姨的带领之下,来到宅子的客厅。
张阿姨迅速准备三人份的茶水,隔着餐桌和我们相视而坐。
既然女儿陈萤都已经二十一岁,我私下推测张阿姨大概四十多岁或者更老。
但实际坐在面前的她,年轻到令人觉得才三十五岁左右,美丽得让人认同她结交年轻男友的本钱。
“我看了午间新闻,得知王先生已经过世。”
张阿姨不安地看着我们。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以为女儿离家出走,是因为在这个家待不下去。文均想找出女儿现在的下落,却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这我也……”
我摇头回应,旁边的艾媛严肃地看着张阿姨。
“王先生不是发生意外或自杀,是遇害。肯定有人不希望别人找到你女儿的下落,而这个家伙杀了王先生。也就是说,你女儿并非单纯的离家出走,你知道吧?”
张阿姨没回应。
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如同在理解侦探这番话的含义。
艾媛如同乘人之危,以粗鲁却平静的语气询问:
“昨天傍晚,王先生来过这个家吧?你也让他进来了吧?”
“是的,文均确实来过。他说想再调查女儿房间一次,所以我让她进来,带他到二楼女儿的房间。”
“当时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例如哪里和以前不一样。”
“这……嗯,确实有,有件事很奇怪……”
张阿姨注视着自己的茶杯,述说当时的状况。
“文均在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来的我家,我准许他捜索女儿房间,条件是只限一个小时。不过他十五分钟就下楼了,说了声谢谢,就直接离开了。”
“十五分钟就离开?当时王先生说了什么吗?除了谢谢,还说过什么重要的话吗?”
“不,什么都没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脸色非常苍白,表情严肃地像是看到非常恐怖的东西。”
“这样啊……”
艾媛说完便暂时沉默,然后一鼓作气喝光茶杯里的茶后迅速起身,像是对张阿姨下命令般要求一件事:
“这次请让我们搜索你女儿的房间。”
(三)
我们在张阿姨的带领之下,来到二楼的某个房间,是木质地板的西式房间。
中央摆着桌椅,一面墙旁边摆着床与书柜,另一面墙摆着小型液晶电视跟迷你音响等物品。
房门旁边是一扇拉门,是内嵌式的衣柜。
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洋装。
床上是个不知为何全身鲜红色的兔子抱枕,椅子上是粉红色的圆形坐垫,小东西尽是显眼的粉红色或红色,很像这个年纪的女生采用的卧室风格。
艾媛检视放在枕边的时钟指针。
塑胶黑猫抱着钟面,是设计时尙的闹钟,时钟指针指着下午三点。
“我们不会待太久,请让我们调查一个小时,可以吗?”
“好的,自便吧!不过只能看这一个房间。”
“嗯,我保证。”
侦探说完大幅度点头。
张阿姨很快便离开房间了,我看着她离去的房门低语:
“看来那个人真的很担心陈萤小姐,只是在年轻男友面前不准我们调查。”
“那分手不就好了?”我粗鲁好友讲得非常直接。
不过应该是基于难言之隐,才无法轻易分手吧?
总之现在得先查明真相。
我们立刻着手搜索房间。
家具、小东西、书、信件与笔记本等等,必须检视房内的所有物品。
不过我一边搜索,一边面临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我到底该找什么东西?
“媛媛,昨天王先生搜索十五分钟就停手了。是因为没必要继续搜索吗?换句话说就是他找到了某个重要的线索吧?”
“应该吧!”
艾媛一边依序拿起书柜的每本书,一边回应。
“也就是说,我们也可能找到相同的线索。”
“可是,所谓的线索是什么?太笼统了。”
“大概是决定性的线索,就如同炸弹,一旦掌握就足以毁灭一个人的的证据。王文均正因为得到这个线索,才立刻被凶手亲手灭口。露露也隐约察觉到,陈萤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我感觉心脏被狠狠揪住。
我自从在侦探事务所听完王文均的叙述,脑中就一直担心。
看到杨林的诡异态度时,这个担忧开始膨胀,在王文均遇害时转变为确信。
陈萤已经遇害,王文均掌握铁证,因而被凶手亲自灭口。
这个推论符合逻辑。
“既然这样,王先生发现的证据,会不会已经被他拿出房间?用来逼凶手认罪。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找不到了。”
“确实。”
艾媛点点头,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柜。
“不过,这时候只能相信他的人品了。”
“人品?王先生?”
“对,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擅自从别人房间拿走东西的人吧?”
“说的也是。”
我接受她的说法,回忆王文均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长相,现在确实不是怀疑的时候。
警方迟早也会想到王文均的死和陈萤的失踪有关,到时候应该会彻底调査陈萤的房间。
我们恐怕只有现在能亲手调査,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默默动手找,动脚找,视线扫遍各处,但是毫无收获。
房间各处都找不到明示凶手的线索。
也没有“以鲜血在墙壁或者地板写下凶手名字”的惊奇演变。
艾媛终于露出焦急的神色,她的视线蕴含杀气,嘴唇干燥。
“可恶,王文均十五分钟就找出来的东西,我们为什么找不到?”
时钟指针显示我们的捜索时间即将到达约定的一小时,夕阳的光芒已经开始射入室内。
不妙,这样下去,时间就要到了。
我如此心想的下一秒,房内响起一阵敲门声,是张阿姨。
“交给我吧!我想办法协调延长时间。”
“拜托了,要交钱的话,我可以帮忙付。”
又不是KTV包厢或宾馆……我叹口气,开门独自来到走廊,伸手向后关门,尽可能朝面前的张阿姨露出亲切的笑容。
张阿姨战战兢兢地告知约定时间已到。
“嗯,是的,我非常明白这一点,可是……”
“看来两位花了不少的力气。”
“是的,不擅长讲国语的所长,刚才无凭无据地逞强表示不会待太久,实际上却陷入苦战。所长亲自要求多给一些时间,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我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以夸大诠释自己多么辛苦,张阿姨愧疚似的盯着前方。
就在这个时候,门后响起的吼声传入我的耳中。
如同动物发现猎物时的咆哮。
当然,这是艾媛的声音。
我连忙转身开门看向室内,张阿姨也从我身后窥视室内的的状况。
“媛媛,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房间中央的艾媛,看起来和刚才判若两人。
表情像是放下重担般清爽,杀气腾腾的视线变得温和,深褐色的双眼释放出更胜于平常的清澈光辉,干燥的嘴唇也恢复滋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眨眨眼感到诧异。
不过,让她产生如此明显变化的事情只有一件。
“媛媛,你找到了吧?”
我抱着期待走向她。
“唔,露露,你说找到是什么意思?”
艾媛看着无关紧要的方向装傻,接着她忽然朝张阿姨投以严肃的目光,以不由分说的语气投以忠告:
“张阿姨,今晚最好别待在这个家,因为肯定会发生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