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影随形
黑幕降临。
静谧的夜色中,不见星月,站在屋顶上的萧洋稍显茫然,左右和身前都是她无法再爬越的高度了,略作犹豫后,萧洋转身向着右下方一个半露出的阳台栏杆钻去。
扒着生锈的栏杆,萧洋一边试探着伸出脚避开地上散落坍倒的瓶箱杂物,一边警惕地注视聆听着左前方墙角方向的动静。踮着脚,轻扶着脱落斑驳的墙,一步步靠近墙角,平复了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探眼,透过卧室大门斜着往外观察二楼走廊的动静。
“砰砰,砰”
突然,从楼梯上传来一阵四肢着地的急促奔跑声,很快,一只浑身裂着岩浆般赤红,虬结肌肉的,人形巨怪便从三楼冲了下来,出现在楼梯口转角的窗边,暴怒地左右张望着,萧洋赶紧低下了头去不再注视。“吼~”,没一会儿,只听暴怒地捶打和咆哮声传来,似乎因为没找到什么猎物的身影,巨怪气急败坏地发泄了一通便又冲向了一楼。
很久没了声音,萧洋这才小心翼翼地蹲下,一点点挪动到卧室的窗沿下,估摸着怪物早已经走了,于是大着胆子再次向上探出半个脑袋准备观察看看。
一个借着墙角电视柜阴影,静默蹲守在房门口的暗红色身影,瞪着一双嗜血的双眸正正倒映在萧洋出乎意料的双眸中。萧洋被惊地本能向后瘫倒,来不及后悔和细想它的狡诈,透过阳台后门,看着它果然直直扑奔而来的身影,慌忙挣扎起身。结果,于它而言三两步的距离,萧洋还未爬起,也只能半靠在阳台的墙面下,惊恐地再次看着死亡的临近。
睁眼又是一天,萧洋突然觉得,好像已经渐渐有点习惯了这花样百出的死亡,真实的痛苦,和消亡的迅捷,唯一能苦中作乐的或许就是,这不同于重复和平淡日常的,新奇和刺激,以及那深深埋藏散落的线索谜语。
虽然萧洋不清楚每一次的事件,它们间是否有着未知的联系;更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再进入同样的“地图”,是否一切都只是偶然呢?无法验证,唯有时间。
收拾好书包,萧洋又开始了小学生的生活。放学回来,今天,萧洋确定了一件事,那个他的确不是自己班的,带着疑惑去找了齐月,描述了这件奇怪的事。“哦,应该就是三班那个男生啦。听说他已经转校了,今天没来上学。”
“哦”,萧洋若无其事却不免惋惜的想。
“对了,萧洋,下个礼拜我也要搬家了,我们要去文河了。”
“啊?为什么啊?”萧洋大为震惊,拉着齐月慌忙追问。
“我爸工作被调到文河了,所以我们一家都跟着过去,我要去文河上学了”
“啊?那你还会回来吗?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萧洋知道想要的回答大概率是不可能了,却又沮丧中带着一丝期望。
“不知道唉,不过我们可以互相给对方写信啊,别难过了”
“嗯,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一个月写一封,不,一个礼拜一封,我们约定好了”
“嗯,我也会给你写信的”……珍惜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日落西山,相执再紧的双手,也拗不过命运的车轮,时间总会无情地带走一切。
再次沉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任凭心绪翻涌,萧洋闭上了双眼,无声而习惯地接受了一切,【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再次出现在二楼阳台栏杆处,萧洋淡定地悄声下了阳台,扶着墙壁来到窗边,贴墙静静站着,似乎在聆听着什么,又似乎在放空思绪,一切都陷入了朦朦的空白,没有担忧,没有焦虑,也没有恐惧,更没有思考,仿佛,就仅仅是在懒洋洋地沐浴冬日的暖阳。
仿佛经过了一个遥远的度假时光,终于,萧洋恍然回神,一切似乎都归于宁静,萧洋小心转头瞄了眼窗外的卧室,大门,走廊,和楼梯口,一切如常。还不等萧洋再观察犹豫,一个声音似乎在急急催促:“快,趁着机会抓紧行动,在被它反应过来发现前赶紧离开,以免再次被瓮中捉鳖”。
似乎再次预见到了那被堵住的画面,萧洋打了一个激灵,立马努力控制着动静,踮脚大步冲出房间来到楼梯口处。
这时,楼上似乎再次传来轻微的声响和那未知的吼叫,萧洋焦急地快速望了眼通往一楼大门的阶梯,以及……,萧洋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走廊阳台,一条条密密交织的铁栏杆斜角,正有一个她记忆中恰好可容纳她身形的缝隙能让她直接逃出这座牢笼,来到那些东西再也无法抓到她的铁皮露天屋顶上。
【走栏杆缝隙很冒险,时间太短了,很容易几秒之差造就失败】
【走楼梯下一楼,很可能又是一个陷阱。也许有埋伏,也许大门仍是紧锁,而我也没有钥匙,再次被堵入“死胡同”】
随着楼上的声响越发躁动,来不及犹豫,萧洋决定跟着冒险的心赌一把,三步冲到走廊阳台边,扒着栏杆手脚并用奋力翻上阳台。“吼,咚~,咚~,咚”,顾不上身后快速接近的身影,萧洋继续一心快速手脚攀着栏杆上爬,艰难向缝隙钻去,头,手,上半身,都穿过了栏杆,而背后的身影也近在咫尺。在那挥舞伸出的墨黑双手即将抓上来时,一只脚也终于越过了栏杆,还不等萧洋继续迈过另一只脚彻底逃脱,那只手已经抓了上来,【果然】,萧洋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惊恐下用力向后胡乱猛踹,急于甩脱那只紧抓不放的利爪。
幸运再次起了作用,萧洋凭着脚上失去抓力挣脱控制的刹那感觉,抓住机会顺势抽回最后一只脚越过琅玕,一鼓作气跳下屋顶,就地一滚,远远逃离了栏杆的边缘。
“啊呜,吼”
萧洋保持着距离,警惕地远远看着阴影中栏杆边不甘咆哮的模糊身影,再多的暴戾也成了色厉内荏。踩在嘎吱作响,微微晃动的铁皮板上,萧洋控制着平衡缓慢转身,快速扫视了一圈脚下直至边沿的铁皮屋檐结构,中间两两交叠尚且是中空作响,越是靠近毫无支点的边缘越是容易塌陷坠足。探着脖子向下看了看,预估着高度,萧洋不敢去赌,以她脆弱的小身板从这五六米高跳到下方坚硬的水泥地上,是否还能意识清醒,又或是能依然保持健全灵活的手脚去躲避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未知风险。
于是,萧洋只好环视左右,算计着其他可行的路线。
铁皮板前端向上,可钻过阳台栏杆进入二楼楼梯口处,锁着铁栏防护门的独户何叔叔家;铁皮板向后的尽头处,则是相距两米左右的车站大楼,然而,从二楼这个高度过去却与可落脚的平台相距甚远,唯一可行的,就是从二楼这阳台密封的铁网外面直接爬到三楼,在三楼走廊尽头跳到隔壁车站顶楼阳台上,可是,萧洋很犹豫,跳远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一旦跳不过去那就是直接摔死的结局。
萧洋向前看看,又左右瞧瞧,举棋不定,而夜始终深沉。观望着右前方那连接着走廊一同浸没在黑暗中的人家,明明近在咫尺的阳台却犹如罩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又仿佛云雾暗涌,潜藏着什么未知的血肉生物在悄然织网,仅仅是看着,萧洋就不自觉地警铃大作。萧洋最终还是转头向上望向了另一端。
双拳捏紧,萧洋暗暗给自己打气了一番,便一鼓作气冲向了斜后方的阳台栏杆处,仿佛又开始了一场与死神的夺命赛跑,一切只剩下“快,动作快,再快点”。萧洋知道必然,也注意到了,那错手没抓住她,始终不甘心地蹲伏在阳台原处,静静贪婪注视着她举动的黑暗怪物,正随着她的动作疯狂向着她所在栏杆的位置冲来。
手脚并用,吃力登上阳台,来不及细究与怪物的距离,慌张踩着阳台交错的防护网扑蹬上爬,不知是潜力还是运气,终是在那双尖利枯爪抓来时,险险一步及时收脚爬到了它够不到的高度。
稍稍吐了一口气,萧洋知道这悬在空中的暂时安全终不是归途,振作起来继续向三楼爬去。费了大力将身体笨重地翻过阳台栏杆,扶着阳台大口喘气,萧洋心里警铃不断,【它一定会追上来的】,不敢再有所停留,软着双腿跌跌撞撞地扑向走廊尽头。
“咚咚咚”,听着身后果然急急接近的声音,萧洋不敢分心后看,再次手脚并用努力想爬上几乎与她肩膀同高的阳台。耸然而里眺望着前方的平坦的屋顶,感受着每秒背后阴影中那愈发靠近的大手,萧洋来不及多想和感慨,闭上双眼合着双脚向前方尽力一蹦。
感受着瞬间的失重和快速的坠落,“砰”。
躺在无人的阴暗小巷里,四肢失去了掌控,眼珠转动辨别着身旁坑洼潮湿的地面,霉霉斑点漏水的墙壁,鲜红的液体顺着眼睫流了下来,视线开始模糊,看着走廊端阳台上那正探出半个身子的黑影,意识不受控制地顺着光的方向,袅袅上飘,仿佛上升的镜头般,逐渐逐渐拉近,那不待细辨的面部表情,似有讥讽,又似含可惜,来不及多余的恐惧或是讶异愤怒,镜头不受停留的继续上移,一切复归朦朦。
再次睁眼,仿佛依然能感受到无助地躺在地上,那体温渐逝的冰冷,萧洋拥紧周围的被子,无声叹了口气,又一次新的死亡体验礼包,头脑混乱地想,不知道最后选择了跳楼死好,还是待在原地被抓住好,虽然被抓肯定也会是一个不愉快的死法。
脑海里再次不自主地浮现那只东西站在楼道镜头俯视的身影,以及它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那份“可惜”,令萧洋不寒而栗,那份“讥讽”也令人沮丧,深感自己的弱小和愚蠢。偷偷抹了抹眼泪,萧洋默默问自己:
如果再次遇见它,会怎么做?是不管不顾地上前硬干撕咬?结局没悬念肯定被完虐,确犹如蚍蜉撼树,无意义的情绪和抗争罢了。
那么,放弃挣扎,彻底随着恐惧,顺着“命运”,俯首听命,任凭主宰?
不,宁死不服,宁愿在挣扎的路上跳楼而亡也不与污浊同流。
虽然不知道“路”有多远,但萧洋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方向。
心头清明了,萧洋不再纠结,埋头在被子上擦干眼泪,干劲满满地开始了自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