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先是传来了比较大的穿鞋声,紧接着又是比较重的磕绊声。
磨蹭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阿妈的眼睛有点红,夸张的揉着左边胳膊,干笑着道:“刚才起来的有点急,磕到桌角了,还真有点疼呢。”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明,头发也特意整理过,但是有些肿了的眼皮,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我也没拆穿,点点头,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妈……”
老妈身子一顿,赶紧搂住我:“红叶,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手圈得更紧了一些,头压在她颈窝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似乎感觉略微安心了一些。
“妈,我今天晚上想跟你一起睡。”
阿妈笑了:“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撒娇了,行,那就一起睡,你先去洗漱一下,阿妈一会儿拿着枕头去你房间。”
我又摇摇头:“我要在你房间睡。”
“行行行,那就在这儿睡,去吧,那边有水,你去洗个脸,阿妈去给你找身睡觉穿的衣服去。”
我嗯了一声,走去水盆那边,阿妈一笑,转身上楼,去给我拿衣服了。
我去简单洗漱一番,将外套脱了,坐在榻子上。
阿妈的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皂香,这让人愤慨的安心,我身子一松,重重的向后倒,张开双臂想伸个懒腰,手就碰到了枕头下面的一张纸。
我随手一带,把纸带了出来,发现这是一张外面大街上贴的告示,刚看了两个字,就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赶紧就把纸原样塞回枕头下面。
也就是刚塞回去,阿妈就急惶惶的进屋了。
她跑过来,先往枕头下面看了一眼,看到枕头下面漏了一点纸边,又见我没什么异常,这才送了一口气。
她笑着过来拉我,硬是把我推到了屏风那边:“你这孩子,赶紧换身衣服,不是说困了吗,其实早点睡吧。”
我嗯了一声,换衣服出来后,阿妈已经铺好了被子,我假若无意的往枕头底下看,下面什么都没有了。
告示不知又被塞到哪儿去了。
我挨着阿妈躺下,她回头将小桌上的夜灯灭了,屋里一下子变暗,她也用手搂住我肩膀:“睡吧。”
“嗯。”
我闭上眼睛。
就这个月静静的躺了很久很久,阿妈的呼吸也不曾沉稳下去,我知道,她也睡不着。
“阿妈。”
“嗯。”她应了一声。
我睁开眼睛,盯着榻边纱帐看了半天,开口道:“阿妈,我想回白水村。”
阿妈侧身,摸了摸我头发,轻声的问:“为什么突然想回哪里?上次你回来时不是跟我说,白水村现在已经是一个空村,已经没有人了吗?”
是啊,那里确实没人了,可是老家的房子还在。
修修补补的,依旧也能住人。
而且,没人也挺好的,日子也会安安静静的。
我忘了是谁跟我说过,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想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那我在白水村生活了十八年,那地方,应该是家吧。
阿妈叹了口气,她躺近,抱紧我一些道:红叶呀,那地方,咱们回不去了,除了一包空坟,白水存也着实没有什么念想了。
远的不说,小山小娟儿大了,需要上学。现在小山还成了这样,需要常年吃药扎针,”那地方现在没人,大人可以将就,可是若是小山夜里出点什么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是啊,还有小山。
我也叹了一口气,将头窝在阿丽的臂弯里,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阿妈,我心里难受。”
小山这样了,阿晧没了,谭如意骗我,紧接着,我和曹盈盈掰了。然后我发现一直深信的白牧竟然是妖……
这一桩桩的事儿,似乎都不给我喘气的机会,兜头全都砸给了我。
我心里委屈,可是很多事,我又不能和人说,我心里委屈,好几次都想放声大哭,可是我又害怕。
我突然感觉孤单,好像前一刻我身边全是人,可是下一刻,自己就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心里难受。
“红叶……”阿妈的喉咙一哽,可能是想安慰我,可是话到嘴边儿,又什么话都没说,是紧紧的抱着我。
我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我紧紧的抱着阿妈,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很快,她的臂弯就湿了一大片。
“傻孩子,别难过了,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伸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
一下一下,就像哄小孩子一样。
这样的温柔,让我彻底卸下了提防,猛的一下又出来,感觉压抑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我已经两天没睡好了,哭着哭着,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
我梦到了好多前尘往事。
梦到了阿晧,梦到了小月,梦到了白水村后山的满遍地白骨,梦到了我憋在河里,迎面游来了一条巨蛇,用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我。
然后我梦到了白牧。
他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拿了一束大红花,笑语盈盈的时候朝我走来,马上要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们周围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我被风吹的迷了眼,再睁眼时,眼睛哪还有白牧,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猿妖蹲在面前,正用一双赤红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啊!”我猛的一蹬腿儿醒了,睁开眼睛发现,天还没有太凉,可身边的阿妈却不见了。
我起身套鞋,蹑手蹑脚的走下楼,小山小娟儿的屋子关着,两个孩子还在睡觉,小远方倒是醒了,似乎正在里面读书。
我又悄悄的去了厨房,阿妈果然在里面忙活。
脚桌上放了不少切好的青菜,灶台上有个锅子正冒着热气,有淡淡的米香飘出。阿妈时不时的往灶台里放点柴,锅里的热气就冒得更欢了。
“阿妈。”
我轻唤了一声。
“咦,红叶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饭要有一会儿才好呢。”阿妈回头对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