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我常年行医吧。”
“行医?”
“嗯。”
他点点头,缓缓的开口道:“我本上灵山之巅药王庙里的雪猿,因误食了一株野芝生出灵根,此后百年,我看着无数的人因病来求神拜庙,他们虔诚的上香,将新鲜的瓜果放在供桌上,说着各式各样的请求。等他们走后,我吃着他们带来的瓜果,渐渐的,就想替他们做些什么。”
“我在灵山生活百年,山间的一草一木皆,是毒是药我了如指掌,机缘巧合化成人型好哦哦,我便拜了当时很有名的一位医者为师。二十年里,那位医者倾其所有,将毕生的本事交给了我,临终之前,更是传给了我一屋子的医书。”
“我埋葬了恩师后,就把自己关起来,慢慢的研习医术。我成妖之后,可以不必吃饭饮水。书中乾坤,足够我沉心修习数年,就这样,我慢慢的就将一屋子的书全都读完,再出来,已经是几年以后了。”
他缓缓的说,我静静的听。
山顶山风习习,崖边的树叶哗啦哗啦作响,偶有夜鸟轻啼,一声声或急促,或悠长。
白牧继续道:“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山替人医病就诊。那是百年前了,方士能人无数,我在下山没多久就被人识出妖气,虽然我没有害人之心,可毕竟是人间异类。
那些能人方式自愈清高正派,都想置于我死地,没办法,我只好重新躲回山里,尝尽百草,解毒配药。
山中无人月,转眼间又是一百二十年。
几十年里,我也曾医治过不少进山采药被蛇咬伤的人,渐渐的我发现,救治的人越多,身上显露的妖气就越浅。
于是,我便开始偷偷的行医施药。
就这样,又过了百年,我身上已经没有妖气了,除了偶尔月圆时,会不受控制的化成猿身,已经和正常的人没有差别了。
从那时起,我便在世间游走,帮人医病问药。可是时势变迁,书本上的那些东西总会被时代摒弃,三十年前我试错了药,受了重伤,就从此隐居了起来。
伤好后,我便去学了洋人的医术,可能是最近几年救治的人比较多,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月圆之时不受控制的化成猿身了。我想,那手串对我毫无作用,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原来如此。
我应了一声,举起小坛子想灌一口酒,快凑到唇边儿了才想起,酒已经喝完了。
我们两个都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风变得很柔很柔,吹动了我的长发。
看着天边的一轮弯月,我想起了曾经的好多事儿。
我第一次被人像孩子一样宠着, 第一次被保护,第一次有所期待,第一次心跳加快。
这些全都因为白牧。
恨他欺骗我吗?
有一点。
可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老妈就也还疯疯癫癫的,我也还只是白水村,那个人人在背后笑骂的小疯子。
我如今这么光鲜亮丽,也许全都是因为遇见了他。
可是……
我侧头,深深的看着他。
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色,大部分的衬衫都是白色的。县里时髦的年轻富家子弟,都很喜欢穿白衬衫,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将白衬衫,穿得这么温文尔雅。
这个男人啊,我心里其实是喜欢的。
可他是妖。
自从跟着师父和陈道长,我也算见过了世面。
我心里知道,妖也分好坏,我可以跟阿晧结生死契约,可以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可是,如果枕边人是妖,我终究是无法面对。
我见过老伯和阿雾的爱情。
老伯在村口,看着渡口翻腾,看着天边,云卷云舒,一看就是五十年,一盼也是五十年。
最后,阿雾也确实回来了。
可他也容颜不在,沟壑沧桑。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老伯阿雾那样美好。
人和妖,终究不一样。
在这之前,我曾想过开诚布公后,我也许会哭会闹,也许会和他闹掰了。
我甚至做了两手准备,想先逼问他,如果他不承认,就把那道符纸拿出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
知道事实的真相后。我竟然很安静的和他坐在山顶,看着月亮听着山风,听着他细细的讲曾经的过往。
这样的安静,让我很恐慌。
恐慌到只一瞬间,手心里就全是冷汗,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样的恐慌,其实是在选择原谅。
我不应该这样的。
原谅了他会怎么样?
我会忽略他,欺骗我这件事,还会慢慢的选择接受,九个月后,我会不会选择如约嫁给他?
这不行。
他是妖啊!
虽然,他治好了阿妈的疯病,他还把小山从阎王爷那拽了回来,这些我都很感激他,可是所有的这些事,都不能冲淡他是妖的这个事实。
乱。
很乱。
我心口烦闷的厉害,恨不得冲去悬崖边,扯着脖子大声吼几下。
老天爷呀,老天爷,你可真能给我出难题。
我一直以为是光,是照亮了我生命所有的男人,竟然是一只白猿妖……
“闺女,身边有妖,还不止一只……”
“姑娘,你身上有妖气!”
冯先生的脸,陆家湾山顶老道的脸,虚空道长的脸……
所有人似乎都在我耳边重复过这一句话,而我,就跟傻子一样的视而不见,如今,更还想着试图原谅和接受?
疯了,我真是疯了!
我噌的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就往山下走。
“红叶!”白牧起身,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走的急,他拉的快,一扭身,山间正好来了一阵疾风,披在我身上的外套被风一吹,一下子被刮到了地上。
夜晚的山风,可真是凉啊……
我身子一颤。
白牧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蹲身捡起地上的外套,似乎是想要再给我披在身上。
我心里烦闷,本想把一直住在手里的酒坛子放在石头上,可是石头太光滑了,小酒坛子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上。
“啪”的一声,碎了。
白牧想给我批外套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