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垠汪洋映衬着的蔚蓝天空中,一只羽翼光洁的海渡鸦乘着寒冷干燥的的东南季风一路北上,飞抵了“海洋明珠”明霓国斯港。
和这里成群结队觅食的白海鸥相比,这只渡鸦的体型要大一倍,它从高空极速俯冲,又突然展翅滑翔,好似一只黑色翼龙呼啸而来。
精灵训练另一种渡鸦来送信交流,其名为金羽渡鸦,因其正羽尾部呈鲜亮的橘黄色而得名。
而这只远道而来的渡鸦通体乌黑发亮,看起来凶狠危险,令人感到不安。明霓国斯港的精灵纷纷仰头注视这只黑翼远客,猜测着它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渡鸦盘旋在明霓国斯王城上空,似乎在欣赏这座精灵之城的美景。它忽地飞下,降落到城堡的尖顶上,又跳到光明精灵议会大厅的窗沿。
它体型太大了,几乎挤满了整个窗户,如同一只黑色狮鹫。渡鸦侧着头向窗内探望,张开大嘴发出恼人的吵叫。
此刻议会大厅空无一人,叫声只引来了一位慌张的侍者。女精灵推开大门四处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忽然瞥见了窗外的巨大渡鸦,她吓了一跳,惊叫起来。
半晌,侍者走上前打开窗户,看到渡鸦的腿上系着的一支小筒,便伸手解开细绳,取下小筒打开盖子,发现里面塞着一幅羊皮纸卷轴。她猜测这是一封重要的信件,便关上筒盖准备交给精灵王后媞斐妠,这时渡鸦发出一声怪叫展翅飞走,吓得女精灵后退了半步。她慌忙关上窗子,带着信向城堡内堂奔去。
光明精灵王后媞斐妠·冰山拆开了信函,这是地狱之王撒旦厄隆寄来的信件;他在信中写道,希望在一周后来访明霓国斯,会见伟大的精灵王族。
阅读完毕,媞斐娜将信装回了小筒。媞斐妠是至高王芬列格的远亲,冠着冰山家族的名号跻身精灵贵族;在很久以前的滂娜瑾岛上,媞斐娜常常在晨雾笼罩的树林中起舞。月光家族的长子图尔贡偶然遇到了她,他对媞斐娜的美赞叹不已,心中希望娶她为妻。那时候日子漫长却美好,万物活泼且鲜明。
后来媞斐娜追随图尔贡来到中洲,在建立明霓国斯港后在王城与图尔贡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成为中洲之上最受爱戴的精灵王后。
如今图尔贡已在王城祭坛内安然长眠,留下悲伤的媞斐娜独居空殿。在她的命令下,明霓国斯港不再对异族开放,变成只允许精灵来往居住的城邦。
精灵尚未拥立新的中洲精灵王,按照精灵律法,王后媞斐娜将继承精灵王的所有权力,但媞斐娜并不善于担任领袖,虽然她拥有无比的智慧,却终日被悲伤缠身。媞斐娜王后对执政毫无兴趣,她发布的各项命令混乱不堪,让臣民侍者们叫苦不迭,多亏至高王之子费苏曼,在精灵们埋葬图尔贡之后,他曾辅佐媞斐娜治理王国,帮助光明精灵再次团结起来,让王室开始正常运转。
在一切安排妥当后,费苏曼离开了明霓国斯,加入了对奥克蛮族的战争中。若不是费苏曼正在前线作战,媞斐娜一定把会见撒旦厄隆的任务委托给他。
在极地之上、小鬼们堆砌的堡垒中,撒旦厄隆收到了媞斐娜的回信;她简单讲述了精灵的遭遇、图尔贡的死和大战的发生,最后媞斐娜表示欢迎厄隆来访明霓国斯。
这些事件厄隆都已了解,他从中洲各个黑暗角落布置的的爪牙与眼线仍然存在,他们自议会之火复燃后重新开始了活动。
在厄隆的命令下,恶魔小鬼们夜以继日地劳作,它们自上而下采伐世界树的木材,用它们建造了三艘大船,并停泊在极地边缘的海面上。小鬼们继续伐木,他们将捆扎好的木材运送到船上,直至船只满载。厄隆打算将这些木材赠与精灵,作为第二次会面的礼物。
一千多年以前,王后媞斐娜陪同精灵王图尔贡参与了精灵第一次和撒旦厄隆的会面,共同起草了和平的蓝图,她对那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虽然在那之后不久恶魔就被天堂击败,但地狱从未与精灵发生过冲突。尚若图尔贡健在,他肯定会像老朋友热情地接待厄隆;对于被神明赐予生命的永恒者而言,一千年只是短短一瞬、弹指一挥。
一周后,地狱的三艘木船如约而至,厄隆站在旗舰船头向北方远眺。晨曦辉映下,碧海蓝天格外美丽,微风吹拂,明珠般闪耀的明霓国斯港就在眼前。
鱼群在清澈见底的海水中翻滚游过,浪花在船头上轻轻拍打,小鬼们抛下船锚,船队靠岸停泊在码头边上,一支精灵的迎宾队伍正在岸边等候,厄隆扇动翅膀飞下船头,降落到队伍前方,为首的一位精灵向厄隆走来。那精灵面容尊贵,头戴银质桂花冠,长长金发整齐地梳理在脑后,披肩之上珠宝绮丽,内搭一条靛蓝青丝长袍。
这位精灵上前低头行礼道:“吾乃光明精灵内阁长康达,恭候陛下光临。听闻陛下携带厚礼而至,特派车马接应。光明精灵王后媞斐娜于王城正在等候陛下。”厄隆点点头,示意小鬼们协助精灵卸下船上的木材,由精灵的车队运至城内。
由于恶魔身材高大、躯体又极重,身后还拖着巨大的翅膀和尾巴,没有马车能够载下厄隆,于是内阁长康达陪同撒旦厄隆步行进入明霓国斯城。
“我看不出明霓国斯遭遇了什么,它和一千年前别无二致。”厄隆说。
康达说道:“的确如此,陛下。暴徒没有焚毁城市让我们感到万分庆幸,否则重建明霓国斯将是极其艰巨的任务。”
“离图尔贡被杀已经过去了近两年,精灵是否完成了复仇?”厄隆问。
“很遗憾我不清楚,陛下。”康达回答。
厄隆眯起眼睛又说道:“灾难给精灵们带来了改变,女精灵们拉起推车、背上重担,当上了中洲女王。你告诉我,康达阁下,男精灵都去哪了?”厄隆问道,扭头盯着他。
康达不由得紧张起来,撒旦似乎发现了光明精灵后方军力不足的弱点。
虽然厄隆带着礼物来访,但他对于精灵而言似乎仍然亦敌亦友、不可捉摸。在厄隆会见王后媞斐娜之前,康达不能让他打探出任何对精灵不利的消息——虽然康达不确定媞斐娜是否会将精灵的现状随口便全盘托出。
康达抬头看着厄隆,迅速给出了答复:“身为内阁长官,我可以肯定事实如您所见。精灵在确认领土安全的情况下,驻留了数支骑兵军队守卫明霓国斯。若是城邦遭袭,精灵半日之内就可集结百万大军抵御外敌。您关心精灵的安全,让我非常感激,陛下。”厄隆听了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二人进入了皇宫,步入了厅前庭院,尖顶碧瓦的正殿大厅就在前方屹立,运送木材的车队在他们身后停下,一位束身衣精灵匆匆跑入殿内,向大殿里的精灵报上来访者厄隆的名号,康达弯腰挥手,示意厄隆向前去。
进入正殿,在重新铸造的精灵王座之上,媞斐娜王后起身迎接厄隆。时间的流淌无法在媞斐娜脸上留下印记,她的容貌柔美端庄,头顶仍然带着王后的玫瑰金冠,而把精灵王的橡叶冠放置在王座一旁。媞斐娜身着一件紫袍,佩戴着简单的精灵饰品;作为中洲王后,她的一身装扮略有朴素。厄隆环顾大殿四周,曾经摆放的珍宝器物都已消失不见,但厅堂结构完整。在精灵王族生活着的蒙福之地,一切事物仍然色彩斑斓,不会因时间流逝而褪色。
媞斐娜开口迎接厄隆:“欢迎你,地狱之王厄隆。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我没想到太多事情了……”她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神色因悲伤而动容。
厄隆猜测媞斐娜回想到了图尔贡的死,便说道:“愿精灵王图尔贡伟大的灵魂能够安息。媞斐娜陛下,不要悲伤!此次来访,我带来善意的讯息,希望能巩固与精灵之间的友谊。为表心意,我为光明精灵带来了两件礼物。”媞斐娜听了,擦干眼泪抬头注视着他。
厄隆从腰带后方抽出一根短棍,正是小鬼们伐下的世界树树枝。“我向上帝耶和华承诺了五百年的和平,以此换取了一颗神奇树种。如今世界树已在极地长成,我愿伐下部分木材作为第一件礼物送给精灵们。”
媞斐娜听了,无奈地笑一下说:“精灵感激不尽。想必极地冰原树木难寻,这木材一定珍贵至极。若是恶魔之王喜欢收集什么稀有的木材,尽可告诉我,精灵领土上各种各样的树木应有尽有。”
“媞斐娜陛下,您误会了,”厄隆说道,“这颗树种系全能女神艾露恩双手中诞生的神奇造物,就是它在极地发芽生长,净化了世界的邪能。在那之后,世界树的种子随风飘荡,诞生了新的生命人类。但最重要的是,世界树的木材是这颗星球上最好的香料,我特此前来献宝。”
说完,厄隆挥手点燃了这根木棒,紫色火苗一闪而过,留下红色的火星在木棒一端蠕动,接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木材的清香随之氤氲开来。
那些不经意间嗅到香气的精灵们无不感到欢欣喜悦,纷纷睁大双眼,彼此惊奇地低声讨论此物,媞斐娜女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难以置信,”媞斐娜睁开眼睛感叹道,“我似乎站在诸神身旁,精灵遗失的力量重回我的手中。确实如此,这的确是女神的造物!它的烟气治愈了精灵的伤痛,如同为这世间的一切重新上色——它似乎抚慰了我的哀伤,让我的心再次活泼起来。哦,厄隆!这对于精灵来说真是一件大礼。”
厄隆说道:“此次北上,我为精灵准备了三千扎木材,只是整颗世界树的九牛一毛。若是需要,我还可继续送来更多木材。如今世界树已经成熟,可以把它整颗伐掉。”
媞斐娜欣喜地说道:“图尔贡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精灵的朋友,谢谢。”随即她搓了搓手,期待地问道:“那第二件礼物呢?”
厄隆听了,伸手掐掉了木材上的火星,将它放到了一边的铜炉上。“陛下,请告诉我,精灵最近情况如何?”厄隆问道。
媞斐娜听了便倚在座位上说:“很糟。所有的精灵军团都被调集去与蛮族开战了,而战争却迟迟没有结束。”
“您还希望为光明精灵先王报仇吗?”厄隆问。
“我的确希望。图尔贡死了,我将永远生活在悲痛之中,如同没有星光的漫漫冬夜。”媞斐娜回答。
“但不是现在这样,这场战争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耐心,”媞斐娜又说道,“似乎精灵们都被下了魔咒,他们在前线煎熬,同时内心在挣扎。”
“前线战况如何呢?”厄隆问道。
“我不知道。”媞斐娜说。
“那么,我带来的第二个礼物就是精灵们的愿望,您所盼望的停战与和平。媞斐娜陛下,如果您提出停战的条件,那么我有办法让奥克蛮族们服从,从而结束这场战争。”厄隆说道。
媞斐娜听了无奈地说;“恐怕我开不了条件,厄隆,我只是个王后,精灵大军并不归我管辖。是至高王芬列格在指挥精灵诸王和他们的军队。他们想要什么结果,可以承受什么代价,我恐怕都不清楚。厄隆,你何不去拜访至高王芬列格?”
厄隆说道:“芬列格远在滂娜瑾岛,原本他无权指挥中洲精灵,只是因为陛下您无心称王,并且芬列格也知道您不会接任精灵王,他便代理了您的职务发动大战。”
媞斐娜仔细地听着,没有说话。
“但依照精灵律法,就算陛下您尚未继任,您仍然拥有中洲精灵王的所有权利。”厄隆说。
他继续说道,“精灵至高王蔑视自己指定的律法,逾越界限指挥中洲精灵,是为君大忌。律法如铁,不可违抗,否则王室的威严和颜面何在?”
“况且,精灵军队已深陷苦战,每天都在伤亡,那些精灵岂不和先王图尔贡一样,是陛下您的族人,甚至是亲属?您怎么能忍受精灵同胞再受折磨?媞斐娜陛下,戴上王冠,拯救精灵吧!只需要您下达一张诏书,其他事情我会帮您解决,这是恶魔的第二份礼物。”厄隆陈情道,语气由衷且恳切。
媞斐娜听了睁大眼睛,她说:“厄隆,你的话让我很感动。精灵自认为对恶魔知根知底,但彼此结盟千年之后,恶魔仍然能够给我们带来惊喜。
王后捻着衣领上的金饰说:“你愿意这般帮助精灵,先王图尔贡也会感到欣慰,精灵以有你这样的盟友为豪。那好吧,”她转头喊道,“福拉尔斯!”
“在!”被叫到名为福拉尔斯的精灵急忙上前。
“将光明精灵王的金诏令拿来!”媞斐娜命令道。此刻她看起来严肃而骄傲,脸上的悲伤一扫全无。
“是!”精灵福拉尔斯匆匆离开,不久捧着一个深棕色的木板跑了回来。这张木板正是中洲精灵王用于下令的诏书,它以棕色橡木为基座,一层镜面般光滑的黄金薄板铺在木板的一面上。福拉尔斯托着它迈上了王座台阶,双手举过头顶,将金诏书送到媞斐娜面前。
“陛下,”厄隆说道,“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劳烦您听我简述。您作为中州精灵王,以诏书为证,要委托我前去终止这场战争。既然您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那么我就需要去询问战争前线精灵诸王的意见。如果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会去满足他们的愿望,帮精灵们完成复仇。”
“我听得明白。”媞斐娜说,她提笔写下了诏书。完成之后,媞斐娜放下笔端详片刻,抬头对厄隆说:“对精灵而言,你的第二个礼物远比第一个重要,精灵们都已经厌倦了战争。如果你成功了,我将感激不尽。”
厄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媞斐娜让精灵福拉尔斯把它交给了厄隆。
“你去吧,往东方去,前往古拉纳斯山脉,精灵诸王和他们的大军全部在那里。”媞斐娜王后说道。
“我知道了。我保证,被许诺的礼物终将送达。”撒旦说道,转身离开正殿,媞斐娜走下王座,与侍者臣子们一起送别厄隆。
只见大殿外厄隆展翅起飞,化作一团紫色火球向东飞去,消失在厚厚的卷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