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马路，破败的田野，毁灭的村庄，陨石坑一个接一个，韩起背着柳健围一路不停，火把已经换过一次，两人的交谈已经越来越少，柳健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大哥。”突然柳健围精神焕发，他有力的手在背后摇晃韩起，把韩起差点摇倒，只听柳健围激动地说：“大哥，万一你能活下来呢。”

　　韩起突然顿住了脚步，悲伤涌出眼眶，但他并没有出任何声音，柳健围再次用力摇了摇韩起的肩膀，“大哥，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兄弟你说的对，万一有奇迹我们会活下来的。”韩起撕哑的说。

　　“不！”柳健围的声音异常果断，“我是坚持不住了，但是大哥你万一会活下来呢。”

　　韩起张张嘴，支气管痛的厉害，气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大哥，你真的有可能会活着，真的，我可以感觉到，你不应该死。”

　　“兄弟。”

　　“大哥，你帮帮我，如果你活着，找到柳衡和他妈妈，他们需要有人照顾。大哥，大哥，你答应我。”

　　韩起没有办法拒绝，“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找到他们。”

　　“大哥，柳衡有自闭症，不会跟陌生人说话，他没见过你，不会听你的话。你拿出手机来，我给他留个视频，见到他后你让他看这个视频，他今后就会听你的话。”柳健围的思绪异常清晰。

　　韩起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柳健围接过，先是对着镜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开始了录制，他笑的很是温柔。

　　“小衡，我是爸爸，你还好吗？”泪水已经涌出眼眶，他突然关掉了录制，用力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浊气，再次重新打开摄像头。

　　“小衡，我是爸爸，……，爸爸可能今后无法陪着你了，爸爸……，你看这是爸爸的大哥。”柳健围断断续续，试图利用停顿咽回泪水，“他会替爸爸照顾你，你要听小叔叔的话，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要学会坚强，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还有……爸爸爱你。相忆……”

　　柳健围并没有允许自己的泪水一直流淌，他很快止住了抽泣，一个威猛的男人对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大哥恳求着说，“大哥，你一定要收好，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

　　韩起掩饰不了眼中的泪水，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活下去，但还是郑重的保存了起来，重重的点头。

　　茫茫的黑暗里，韩起不曾停过脚步，背后的那人没有了任何声音，寂静之中韩起感觉不到柳健围的呼吸，松懈的手臂耷下来，韩起弯了弯腰不至于柳健围向后仰去，他沉默的走着，直径穿过一个个毁灭的村庄，穿过房屋倒塌的声音，穿过火焰燃烧的声音，穿过妇女哭喊的声音，麻木的向着黄河边走去。

　　全身里里外外的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知觉，黑暗中他再三点燃了火把，昏昏暗暗，韩起艰难机械的前行，火把一次次熄灭又一次次点燃，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那向外胀的耳膜除了嗡嗡鸣响终于听见了水声。

　　他的声带已经发不出声，张嘴哑着说，“兄弟，我们到了。”

　　经过陨石的冲击，平原上的黄河河道也变得崎岖险峻，火把的光在灰尘的阻碍中照不到黄河的全貌，他只能凭听觉与溅起的水气来感受她的宏大，河水飞溅到岸边，韩起低头看着脚下浑浊的黄河之水，湿润的感觉触到脚底，一片冰凉。

　　他跪在地上捧起一口浑浊的河水敷在脸上，他再捧起一口低头喝干，泥沙与水进入体内，涩涩的甜甜的。

　　韩起把柳健围平铺在地上，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一件干净体恤，用水沾湿轻轻抚去柳健围脸上的灰尘，然后顺着他的嘴角，用手送进去一丝丝黄河水。

　　他又背起柳健围，沿着黄河岸逆流向上走，耳边的涛声依旧，水气让韩起清醒，时间在黑暗中犹如凝滞，他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终于出现一个高高隆起的大坡，韩起艰难的爬上去，脚底刺痛，很久之后终于到了坡顶，在火把的光里，他看到坡顶突起的一块大石头，韩起来到石头下，放下柳健围。

　　“兄弟，前面就是黄河，这个山头应该不会被洪水冲掉，我看这个地方不错，就这里吧。”

　　他喘息两口，把火把上的火种引到一边，用火把的拉杆在地上挖坑，石土磨破了手，韩起歇了三次，去河边喝了两次水才挖出一个四五尺深的坑，韩起用被子铺好坑底，把柳健围平躺进去，全家福放在他的胸前，整理好他的姿势，再用被角轻轻裹起来。

　　一捧土撒下去，韩起很是安静，不一会儿在大石头旁就出现了一个小土包，韩起在石头上用力刻下‘柳健围之墓——大哥韩起立’

　　韩起并没有休息，他拿起磨得不成样子的拉杆，打算挖自己的那个。

　　当他第一棍子划下去，韩起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故乡那棵美丽的大杏树，‘我才二十岁。’他想起还在家等着他回去吃饭的爸妈，‘他们还没有老。’他又想起那个美丽女孩，‘我连爱情都没有尝试过。’韩起突然站起来仰天大吼一声，直到声音撕裂，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那挖坟的棍子远远扔了出去，耗尽了体力与精神的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的意识渐渐朦胧，飘下的灰尘进入瞳孔宛如雪花，雪花越放越大，在那片雪花的世界里韩起看到了蓝蓝的天空，阳光照在身上，幼小的他在一颗金黄的大杏树下奔跑，他还牵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小女孩叫穆嘉儿也只有七八岁，天空突然下起了丝丝小雨，爸妈正拿着伞跑过来，他却拉着那小女孩的手仰头喝着雨水……这都是幻觉。

　　韩起躺在地上，火焰在逐渐熄灭，他闭着眼，感到温暖，滋润，又幸福……

　　——

　　一个生命的消失伴随的是心脏的停止，一个人的离开跟随的是思维的消散，无数人类脆弱的生命构建起了如今辉煌的人类文明，强大的人类文明称霸着地球无数多的世纪，所以人类因地球而强大，可是地球却不会因人类而发生什么改变。

　　在无穷的宇宙面前，地球是一粒灰尘，永远无法逃离太阳，而太阳永远环绕着银河系直到50多亿年后熄灭，然后坍塌成宇宙中的尘埃，一切都宛如永恒，人类不过是时间轴上的偶然，人类文明也将在这宇宙偶然的灾难中毁灭。

　　生命是没有奇迹的，他完全遵循着生物学的定理，在灾难中韩起的器官已经被破坏，他没有食物的供给，没有适宜的环境，因此想要生存下去的全部希望，只好寄托于这大自然、这宇宙的奇迹。

　　而奇迹对于这万能的宇宙是真实存在的。

　　韩起感觉到这也许不是宇宙的奇迹，这更像是混沌中的奇迹。

　　要想解释清楚他现在的状况就要牵扯出一些科学理论，比如多元宇宙，还要牵扯出一些他的猜测，比如宇宙碰撞。

　　多元宇宙我们不难理解，就像不只存在一个生命星球一样，同样也不一定只存在一个宇宙，就像这漫天的星星，宇宙也有可能存在很多个甚至无数个。

　　我们暂且叫这容纳宇宙的地方为混沌。

　　混沌之中存在无数的宇宙，他们有的相似有的则完全不同。

　　我们很难猜想那些宇宙会是什么样子，因为那些宇宙的规则可能与我们宇宙的规则完全不同，那些宇宙不一定是爆炸产生的，因此那些宇宙中不一定会有空间这种概念，不一定会有时间这种概念，甚至也不一定会有质量。

　　人类存在于我们的宇宙，局限于我们的宇宙，同样韩起也存在于人类社会，局限于人类社会。

　　因此他对另一个宇宙的所有认知只能局限在人类文明的客观局限里，这导致他对现在状况的所有解释都是徒劳的，片面的。

　　当然在孕育无穷宇宙的混沌中，万事都是可能的，对于一些情况，比如他现在所面临的，韩起也并非完全的无从解释，只是他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或者说文字的表达能力有限，对于他面临的状况，他用文字描述，本身就存在局限。

　　只能简单表达为:韩起感到另一个宇宙与我们的宇宙碰撞了，而碰撞是必定存在一个接触点的，这个接触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