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暖鸭先知
北地郡,富平县,太守府。
太守皇甫嵩独坐上首,其下首便是郡长史、各长吏分立两侧,唾沫横飞地探讨着什么,直到传令兵传告有人求见太守的消息。
“什么人都能见太守吗?”长史范津不满道。
他们还在商谈大事呢,怎么你一个传令兵如此不知趣,什么人都放来拜见太守,那他们的政务还如何处理?
传令兵被范津的眼神慑得有些心悸。这可是边郡长史啊,是掌一郡武事职权仅次于太守的大人物,可不是他能够轻易得罪的。
但一想到门口壮汉所说:只要他敢于上报,事后必会升官;要是不成,也有万钱酬谢。本就仕途无望的他一时胆子也大起来了,顶着压力上说道:
“那人说有关乎鲜卑的重要消息禀告!”
“哦?”这下皇甫嵩倒来了兴趣,若是对他们真有益处,召见也没耽误什么,当即道,
“那我倒是要见见这人了。”
很快一袭布衣的吕布就被带了上来,他手拿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一眼将下首众人扫过,最后停留在皇甫嵩身上片刻,他躬身行礼道:“仆吕布见过皇甫府君、范令君、诸位同僚!”
“听说你有鲜卑的重要消息要禀报?”皇甫嵩眉头微皱,似是觉得眼下巨汉不过趋炎附势之辈。
吕布身如劲松,言若溪音:“我本鸡鹿塞尉,追杀鲜卑部首而无意进入北地,却得知一个重要消息,特南下禀告。”
“这就是育延部首的首级。”
说罢,他打开盒子,露出育延翟经石灰炮制的人头。
“你直言便是。”范津掩鼻,已是不耐烦了。
吕布强压对范津的不爽,将他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据鲜卑部首所说,和连今冬率本部精骑四千骑,加上其余部落共计一万六千骑侵掠凉州,自武威而入,直捣金城陇西这些富庶地区,后沿黄河北上,于贺兰山而出。”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时纷纷议论起来。
很快一位七尺文士便想通其中关系:“你是说鲜卑极有可能直入富平?”
“正是,想必诸位对鲜卑的情况比我更为了解,仅西部鲜卑还没有胆量进犯京畿重地,而凉州各地较为富庶的城池都附于大河附近。若我是和连,绝不愿散兵掠取整个凉州,兵力分散了就容易被逐个击破,而是会挑些富庶地带大肆劫掠。”
“所以,我杀死的那位鲜卑部首所说大概不会出错,而富平灵州等县,则是鲜卑攻略的必经之路!”
郡府所聚大多为菁才,很快一位身长八尺、面有威仪的文士大步出列:“请太守速速召回派往戈居、泥阳二县的郡县兵卒,仅留参县之兵以防万一。”
此人说话似乎极有分量,下首众人皆是不敢出言反驳。
“南容,还是等调查清楚再做决定才好。”范津已是不敢轻视吕布的话了,而对傅燮这位北地大族出身的政治新星,他更是不敢轻易得罪。
可身为太守长史,此刻一言一行都关乎治下万民的生死,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还是皇甫嵩更为持重,拍板道:“即刻征富平谢氏、灵州傅氏及两县豪强家兵为郡中所用,南容,你身为富平县君又是傅氏子,此事交由你负责。”
“平虞,收散郡中流民,将其编列成军,另张榜招募郡内良家子为辅兵。”
“文约,持太守印南下召回戈居、参县兵卒,由泥阳之兵分散防御三县。”
太守即已决断,长史范津、富平令复燮、督军从事韩约皆是领命而去。
而吕布也因为传达有功,其麾下暂时被安置在城北,吃住报免,也算难得有时间休养一番。
自大桑里一战,众人虽然在羌人眼皮子底下逃得性命,回来时却发现已有八位塞卒得了伤寒,一番诊治下来,还是有三员兵卒重伤不治而亡,另有五人受伤不轻,被留在廉县修养。
现在吕布麾下加他自身,也是有二十二员铁骑。经过众多大战,兵卒们早已将生死看淡,这些粗糙汉子想得很简单,跟着吕布就能生无愁死无忧,想那么多干嘛,卖命就是了。
何况到了富平县,有‘凉州三明’之一皇甫规的侄子皇甫嵩镇守,会出什么乱子?
可吕布却没他们乐观,独自走向在长街,晶莹雪花滑落睫毛,在他看来这并没有欣赏的价值,只会让他觉得手脚冰凉。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虽是他梦中红色世界稚童蒙学的诗句,但仔细品来颇感大道至简,就如眼前大雪,眼睛是能见着晶莹剔透的美,但真正给人心警示的却是手脚。
依他所见,战争与经济往往相辅相成,而贸易往来必是受战事影响最大的。据他多日观察,城中商贾显然日益减少,一些家在城中的商人也多少脸色忧愁。
看来一场雪中大战怕是避免不了了?也不知和连什么时候来。
吕布不怕寒冷,更不怕战争,他就怕和连不来。
像他这种边鄙武夫,既没有世家大族的百年底蕴,又没有地方豪强的势力庞大,先天就只能依靠自身,而军功晋升则是他们实现自我价值最实用的法子。
大汉虽好,可惜已是吏治腐败,分配不均了,作为纯粹武夫怕是终其一生都难挤身上流。若是在秦朝,一切于军功封侯,以他的武力,怕是能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他也庆幸,还好不是在梦中那些文人士族至权的王朝,那样,他怕是活得极不自在。
想到此处,他不由暗自思忖。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当权,他又会有何选择呢?如前世一样任人为亲?还是全力脱离出身,融入世家大族的怀抱?
摇头驱散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吕布都觉得自己魔怔了。虽然他自觉重生一世,就必定要干些有意义的大事。至于称孤道寡?古今多少年,以小民身份做到的只有汉高祖刘邦一人,算上梦中也才多了个开局一个碗的家伙,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镜中花一般。
他不敢有太大的野心,当下只想在天下大乱到来之前,成为一方诸侯,起码不能被任人宰割。
不知不觉,吕布以行至流民聚集处,他倒不介意换一个词——流民窟。
还在感慨的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那人脸上乌漆嘛黑,回头做出一副凶恶人的样子,见他身姿英武,又转身快步跑走。
若是平常,只要不碍着他的事,他倒喜于做个局外人。
但此刻,那贼子显然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