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顺着窗棂滑落，在地上积成一圈圈白色的痕迹，小乞赤裸的双足踩在这雪地上，却浑然不觉寒冷。

　　“我想看看苏鸢。“小乞喃喃道，目光始终停留在床榻之上。

　　苏鸢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袭白衣已被染成了暗红。她的脸色比身上的血迹更加惨淡，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未及收敛的惊诧。

　　她原以为能够杀死苏鸢，自己能够得到解脱，得到救赎。可是当她看着苏鸢丧失生机的尸体时，没有快意，只有淡然。

　　报仇以后，人生仿佛再也没有了意义。

　　风还在呼啸，吹动窗外的树枝沙沙作响。

　　陈岁站在她身后，能感受到她纤细的肩背在微微颤抖。

　　那些用于制衡身体的灵力似乎已经枯竭，她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的。

　　“你的伤势。“陈岁试图转移话题，“今后你想去哪？回家吗？“

　　小乞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缓步走到床前，手指轻轻划过苏鸢的脸庞。

　　“我没有家。“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陈岁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她说这句话时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铁盘上的肉片还带着温热，陈岁特意放在炭盆边加热。

　　小乞吞咽的声音轻若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谁似的。

　　她那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血色，但随即又被肉食的热度刺激得皱起了眉。

　　“慢些吃。“陈岁伸手抚过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紧绷的脊椎逐渐放松。

　　小乞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抖，像一片风中的枯叶。

　　她的嘴唇被肉汤浸润得泛红，却仍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滴汤汁溢出。

　　远处的火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抬起头，眼神依旧迷离而恍惚，眼角甚至渗出了泪水。但她只是低头继续吞咽，仿佛从未注意到自己这般失态。

　　炭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偶尔飘进几缕火星，在她的衣襟上留下短暂的痕迹。

　　陈岁看着她进食的样子，内心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怜惜又隐隐有一丝快意。这或许是毒药带来的幻觉，让他产生了如此扭曲的想法。

　　“这是狼肉吗？”小乞问。

　　“那不是狼肉。“陈岁低声道，“是鹿肉，是慕潇烤的，她烤着肉，还给我们讲故事。”

　　“讲故事？她有什么故事？”小乞皱眉。

　　陈岁略微讲述了一下。

　　“她说的话可都是假的，我和她是从小认识到大，她虽然天赋不错，可从来满嘴谎言，从来没赢过我。”

　　“你们一起长大？”陈岁稍稍吃惊。

　　“嗯，我们在一个弟子训练营里一同长大，她经历过欺凌，强暴，被当成炉鼎……”

　　还未说完，小乞缓缓坐直身子，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原本微阖的双眼骤然睁大。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一切细节——木桌上的茶具、墙角的火炉、还有窗外斜射进来的光线，所有这些都在她的记忆碎片中拼接成形。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干涩，“难怪她会死，难怪苏鸢从没做谋划。“

　　她抬起手臂遮住了半张脸，像是要掩饰自己突变的表情。

　　陈岁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开口，却迟迟没有等到。

　　风声渐大，吹得窗棂咯吱作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听起来格外清晰刺耳。

　　小乞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床榻上的遗体。

　　“这不是她，这是苏鸢才对。“小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苏鸢？怎么可能？”陈岁疑惑，“出生时天有异象，三岁能够学冠古今，五岁时更是被称为仙人转世，能让铁树开花……这才是苏鸢啊。”

　　“不，这不是。”小乞声音沙哑，“这只是清风宫为了吸引世人而撒下的谎言，为她专门制作的过往，世人只知天才，所以苏鸢必须是天才！”

　　“曾经一晚，苏鸢突然向我吐露出她的过往，那是世人都不知道的过往，是她从卑微蝼蚁一步步走到峰主的过往。”

　　“那慕潇怎么会知道？”

　　陈岁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被她轻轻避开。

　　“慕潇怎么会知道……”

　　小乞的目光落在苏鸢身上，仿佛要从那张已经冰冷的脸上找到更多真相。

　　“或许她从来不是慕潇。“

　　她的语气依然柔和，却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锐利。

　　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这风雪之中。

　　也就是这一瞬间，死过去的苏鸢尸体忽然变了，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长发黛眉。

　　陈岁心惊，这模样，这正是早已死去的慕潇！

　　“她才是真正的慕潇……”小乞说。

　　“她是慕潇？那刚刚杀死的是……”

　　陈岁猛然回头，雪花顺着窗棂滑落，在地上积成一圈圈白色的痕迹，一双赤裸的双足踩在这雪地上。

　　那是一个紫袍人，斗笠遮掩身躯，看不出男女，面上蒙着面罩。

　　陈岁本想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但是答案显然已经显而易见。

　　小乞此时的脸色变得灰暗无比。

　　眼前的紫袍人开口说话，熟悉的声音让陈岁心中一丝侥幸消亡，瞬间沉入谷底。

　　“我的好徒儿，你随我修道十年，他看不破幻境也就算了，连你也看不破吗？”

　　一双玉手摘掉脸上的面罩，露出清丽完美无瑕的容颜，苏鸢看着小乞，嫣然而笑。

　　“这样都没能杀了你。“

　　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可动摇的光照亮了苏鸢绝美的容颜。

　　小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苏鸢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她伸手拂过胸前的血花，指尖沾上了些许血迹。

　　她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伤口。

　　“你知道，我一直都敬佩你的决断和勇气。“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赞叹，“但我也明白，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做个杀手。“

　　陈岁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气息，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苏鸢向前迈了一步，每一步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她宽大的紫色袖袍在风中翻飞，宛如黑夜中绽放的昙花。

　　小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背部紧贴着墙壁，仿佛想要融入其中。

　　“你以为你可以杀了我？“苏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你明明知道我在等这一刻。“

　　苏鸢抬起头，她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东西。

　　陈岁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是啊，没能杀了你。“小乞轻声说，“但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