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夏回到绫村没几日,在街上碰到了林老大。
林老大瞧着有几分憔悴,见到她了,也同她打招呼。
这人平日里都是喜庆的模样,这样子很是少见,叫灵夏好奇地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林老大也是无人可说,同灵夏念叨起来,“还能是什么,就是那赖家,说起来可真是晦气。前两日在京都,听说是查什么案子,结果跟赖家也有牵扯,昨儿个我们上门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人竟是连夜卷铺盖跑了!”
“赖家?”灵夏脑子里一瞬间转悠过尤家的事情,眉头拧起,说道:“怎么会突然这样的?”
“这谁知道!可怜我家老太太,一心想要借他们家的光,把生意给做起来,几日前才从他们家进了不少干果,现在好了,人跑了,那些个货全砸在了手里!”
“那老太太可得气疯了吧。”
“哪止啊!”林老大说道:“受不了这个气,都晕过去了,昨日才刚看过大夫,说是这几日需要静养。可老太太不叫人省心呐,吵着闹着,说什么也要去捣鼓那些个干果。”
灵夏听着有几分难受,说道:“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去操心这些。”
“也是我不争气……若是我有些本事,也不用老人家来操心这些。只是这世上,大富大贵的命儿本就是少数,就是想要拼了命地往上挤,也得有那能力才行。”
灵夏从前到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看了,竟生出几分同理心来。
“那堆干果若是卖不出去,家里也是元气大伤了,还是想法子,哄她别太伤心吧。”
认命。
周转几次,失落几次。最终留下来的,便是满身的疲倦与颓败。
“或许能想个法子,将干果卖出去。”
林老大转头说,“如何卖?本就是卖不动,才堆在家里的,那赖家也是挨千刀的,根本不同我们说清楚,只想着从我们这里狠狠宰一笔。还以为是捡到了便宜呢,哪里想到是被人给坑了!”
林老大已是打算咽下这个亏了,余光瞥见灵夏正在低头思索,心中又升起几分期许。
他道:“还是说……灵夏你有法子?”
灵夏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道:“我也没有。”
那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希望之火,眨眼间就灭了。
林老大也是叹了口气,心想就这样认命吧。
结果灵夏一句话没说完,隔了个大喘气,又继续讲道:“不过……我有个朋友在京中做生意,他头脑比较好,或许能想到法子。”
“真的?!”林老大眼睛一闪,说道:“哪位朋友?姓甚名谁?可是也做干果生意的?”
灵夏被他一连三问,问得有几分退意,尬笑着摆摆手,说道:“不是,他倒是没做过干果生意,不过他手头下产业多,或许能有办法。”
“灵夏——”林老大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忙同她说道:“烦请你劳累一趟,让我见见那位朋友吧!”
*
简雄山来了几封书信,问清楚有多少东西,又叫人确认了干果的新鲜度后,便应下了这桩事。
林大娘听到这事竟有转机,简直是喜出望外。
拖着那身子骨就要起身入京,被林老大直直拦下了。
“娘,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要动身去京都?这路上的颠簸你也受不了啊!”
林大娘说道:“可我不去,我这心里不放心啊!”
“这不我跟着去了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大娘更加不放心地看着他了,说道:“那我就更不能放心了,你这孩子知道些什么……”
“娘!”林老大被说的有些脸红,尤其是外人也在,多少要点面子,道:“我年纪也不小了,不会什么事都搞砸的,而且这次也不是我自己去卖啊,只是将这些干果拿到京都去,灵夏的朋友会帮忙卖的!”
“诶!”说到这个,林大娘颇有几分感激,握住灵夏的手,交叠护在掌心里,佝偻着背微微抬头,说道:“灵夏,这次可多谢你帮忙了。说真的要是让我自己来,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处理这么多的干果啊……”
灵夏说道:“大娘,这也只是拿去试试,不一定能回本……”
“没事,没事!”林大娘连忙说道:“能卖出一点也好,总比全烂在手里的好。”
她说着,又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那个朋友……在京都做生意,应该也是很厉害的吧?”
林老大在旁边说道:“娘,你就不要给灵夏压力了——”
“这怎么能——”林亦寒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着不放心,但说到一半还真听出那么一点压迫来,连忙又说道:“灵夏,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卖不出去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又絮絮叨叨了一阵。
总算是带着那批货出发了。
路上,林老大还在同她吐槽说:“我娘就是这样,什么都瞎操心,这事儿说了八百遍了,还是要忍不住提起,你不要跟她计较。”
灵夏勾唇,说道:“毕竟是好些银子,搁谁都心疼。”
“你……你能理解就好。”林老大叹了口气,又说道:“别看我家最近还挺好的,但早年真是太穷了,地里收成不好那两年,全家都吃清粥度日,有段时间,连米都不舍得多放几颗,挨饿也是常有的事情,若不是我娘去尤府干活,攒了点家计,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苦日子过惯了,要说真的能像赖家那样,大富大贵的生活,也是不大敢想的。他们家以前看轻我们,即使是瞧见了,也充当不认识,但一有机会,我娘还是想同他们拉拢关系,觉着……就是多条路,多个保障。”
“……”灵夏去尤府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
但时日一多,这种为几文钱计较半天的日子,她也渐渐地有些淡忘了。
如今一想起来,颇有几分难受。
她座下的马车颠簸,半晌,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