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巍峨的宫殿在彩云中耸立,在世人眼中向来是安宁祥和的净土。多少隐逸高人寻仙访道便是为了那份出世的安详倾尽一生。
众多宫殿错落在九重天之上,片片砖瓦都似是琉璃,美玉。应和着金乌的炽热,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使人觉得此处似乎是永远不会存在任何的负面情绪。
今日,其中居主位的天君殿却似是密布了阴云。高坐在大殿之上的天君威严怒目,只是看着跪在殿前的鹤玄与为之求情的一干神仙,却不说话。
鹤玄是天君三子,因相貌颇为秀气,人又聪颖机敏。虽鹤玄无心于天族大业,少有体察人世疾苦,文采军功都不如大哥二哥那般上心,却是平日里最得宠的一个。只因鹤玄近日来流连尘世。虽说神仙下凡走一遭,体察尘世疾苦并非大事,但毕竟事关天家颜面。鹤玄下凡找的借口是好的,却是为了流连山水。若是偷跑出去悄无声息的回来便也罢了,谁知鹤玄在凡间竟是和被称为三界八卦新闻发源地的灵族撞了个正着。
天界被人视为清心寡欲的圣地,虽有待论证,但身处高位,做出一番不同于人界的样子来还是要的。故此天君的子嗣也不像凡间的皇帝那般多,自然是对每个孩子都宠爱有加。所以天君不表明态度,也是在暗自为难,只等着能有人出一良策。只是天君这一怒表现的太过火了,众神皆是噤若寒蝉,一时间大殿上一片寂静。
饶是天君再疼惜儿子,为了天界苦心经营千万年无欲无求的名声,也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想到这,天君缓缓开口:“你身为我的儿子,自然也代表着天界的脸面。天界政事,魔界军事,人间疾苦,本君从未要你过问半句。你既然对人世如此留恋,本君便让你明正言顺的去走一遭,当上一世凡人,好好体会人间疾苦。”
鹤玄当时便变了脸。做一世凡人,听着不过匆匆百年,但天族大多修的是逍遥道,凡人却最重感情。若是换个寻常神仙也就罢了,百年不过一瞬。他可是才三百岁好不好,这百年过的无忧无愁还好,若是真那么撕心裂肺一回,这根刺少不得要扎在心里好些时日。
向着周围的老少神仙们暗递眼色,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选择无视。君无戏言,天君已经下了命令,纵是怎样都不会更改的。面对着三皇子求助无果杀人一般的目光,大家都纷纷低下头当鸵鸟。
当然,他的不满是不敢此时在天君面前表现出来的,只得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领了旨。那样子把天君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着千万年的修为和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连天君都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罚的太过重了。到底是天族第一老油条,大殿上竟没有一人发现刚才天君的脸色略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挥挥手让鹤玄下去安排完自己府里的事就马上上路。
鹤玄府里自然是没什么正经事的,只和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侍从夜九吩咐了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养在府中的猫狗花鸟,自己不在时多劝劝姑娘们不要伤心。说完衣袖一甩,背手望天,倒真有点壮士一去的悲壮。
夜九本想备车送鹤玄去地府,说是送三皇子最后一程,结果被鹤玄来了一记鬼打后脑勺:“什么就最后一程?小爷还年轻着呢!”随后连车也不坐,自顾自的走在龙道上,几乎是一步一顿,壮士不还有怀念江东父老的时候么。
夜九看着三皇子的背影,捂着脑袋无声的抱怨:又不是我让你下凡受苦受难,你有能耐你倒是找天君撒气去呀,我又不是你爹。
天界一日同凡间一样是十二个时辰,却是没有黑夜的,鹤玄独自神伤的背影却如同披着落幕的余晖一般落寞,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心底不断安慰自己,反正小爷和阴间往生部的人关系不错,到时候让老赵给我脱个好胎,就当偷得浮生百年闲。
阴间往生司,鹤玄望着门匾上的五个大字,难得的拿不定了主意。自己和老赵的关系是没的说的,不过。
老赵在阳间名叫赵功名,据说几十年前科举高中探花,在一座县城里当县官。一生为官虽说不上清如水廉如镜,也从没干活贪赃枉法的事情,神经却是非人般大条,被人陷害判了死罪。鹤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得知了地府报上来这样一宗冤案当即下凡惩治了那几个陷害赵功名的同僚,并在往生司为他某了个司长的差事。
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的,编造一些天旨,容不得他老赵不重视。再说了,他老赵也不能坑咱不是。如此想着,脚步越发潇洒,表情越加嚣张。
一进门,鹤玄刚刚努力营造出的轻松气氛瞬间化为泡沫。
看着老赵踩着椅子,和几个小厮大谈自己当时在阳间受到的冤屈,三皇子又是如何对自己大恩大德云云,面色都激动的泛红。听着老赵这一番真情流露,鹤玄却是高兴不起来。他的确希望老赵那是激动的泛红,可是地上东倒西歪的那几个空酒瓶子是肿么一回事啊!?
鹤玄转身欲逃,却与取酒回来的小厮装了个照面。
小厮看着鹤玄做出噤声的手势不明就里。躬身就行了个大礼。三皇子的子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鹤玄捂住了嘴巴。小厮不知道鹤玄受了什么刺激,却不敢挣扎,只盼着赵大人能解救自己。
不曾想,老赵喝多了酒,耳力倒是不减。抬眼看到鹤玄就按捺不住了自己心里的小激动。磕磕绊绊倒了不知多少桌椅酒瓶,饿虎扑食一般抱住鹤玄就开始哭嚎:“玄哥,你那么好的人,对谁都是那么和气。天君怎么就舍得罚你下凡受苦呢,你放心,我老赵一定给你转生个好人家。”
一句承诺,吓得鹤玄冷汗都湿了后背。本来看他喝醉了是不准备拜托他了,不曾想自己走路过来拖延了些时辰,天君的旨意已经先他一步传到了地府。看着老赵一副你不麻烦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请,鹤玄都要先哭了。醉酒后的老赵无论是如何拍着胸脯保证,鹤玄都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想想天蓬元帅被贬下凡,仿佛就在昨天。现在人家虽然成了佛,还是一副其貌不扬的猪猪脸,想当年天蓬元帅也是天界迷倒万千少女的英俊公子哥啊。再次确定了一遍当时老赵这般信誓旦旦的拍了胸脯打了保票的,鹤玄认命般的低下了头,自己这百年怕是难熬了。
看着鹤玄脸上有些拒绝,老赵误以为是鹤玄怕开了这个后门麻烦到自己。不等鹤玄说出口,老赵连拖带绑的把鹤玄推入往生眼。趴在往生眼边上大喊:“放心吧,我给你托生在了人界位高权重之家的一个公子身上,这一世保证你衣食无忧,没有劫难。”说完,便醉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这句话被鹤玄听了个真切,既来之,则安之吧。如此想着,鹤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往生眼的挤压,准备迎接自己的红尘一世。
与周公家的女儿一阵缠绵悱恻后,赵功名流着口水睁开眼,用手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痛。半晌后,老赵良心发现般的想起来了自己的本分。传来一个小厮,问道:“三皇子还没来过吗?”
小厮怔了一怔,回道:“三皇子昨日就来过了,赵大人拉着三皇子不断的攀谈,小的们几次想提醒大人都被赶了出来。等到三皇子进了往生眼托生的时辰晚了两个时辰,还,还没喝下忘川水。”
赵功名一拍额头,心道坏事了。鹤玄那厮有多记仇他是领教过的,这可是人家头一遭下凡托生,自己就在人家面前撒了一回酒疯,等三皇子自己回来就向天君请辞下凡,跑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