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荣王府。
一个身着淡青色罗裙的少女坐在庭院中的莲池旁,望着池子里的荷花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少女名叫荣清月,是荣王府孙子辈唯一一个女孩儿。荣王府祖上就是九洲皇室的左膀右臂,因赫赫战功被封为世袭异性王。
在十三年前清月降生的时候,连皇帝都派人送来贺礼,并要为清月亲自指婚。本来皇上心中的人选是九皇子周蠡,荣王爷也是欣然。九皇子自幼刻苦,才学是没得说的。琴棋书画也都略晓一二,待人更是温润如玉的性格。
本来这门亲事择个吉日便要定下的,谁知在清月抓周时对面前的笔、墨、纸、砚、钱币、书籍等纷纷不屑一顾,只是盯着前来道喜的古丞相家奶妈怀里抱着的大公子,表情甚是微妙。
古墨云当时也不过是三岁的孩童,感受着一道来者不善的目光盯的自己背脊发冷,就自然的朝着敌意的源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被当时在场的人说成了两个孩子在情窦未开之时,受了上天的指引看对了眼。九皇子虽正值青春年华,比起清月来也确实老了些,墨云和清月倒正是年纪相仿,两人就这么被稀里糊涂的定了娃娃亲。
其实事实是清月听到了传信丫鬟喊了古丞相的名字,想到了老赵把自己推进轮回眼时说的话,好像自己托生的就是这个古丞相家。算算天上地下这一来一回的时差,正是古墨云抢了自己人间的身份。不由得盯住那个三岁小男孩的两腿中央的一方空间不肯将目光移走了,那里明明应该是属于她的东西好不好!
一阵风过,虽说是已经入春,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冷的。清月被吹的打了个寒颤,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对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被拉回来,心里没来由的烦躁。来到这世上已经过了十三载春秋变换。努力适应着全新的生活。本来最麻烦的如厕问题,起初双手总有无处安放的感觉,现在也慢慢适应了。可是从年初开始,胸前这两个孩子的食堂,也越发的不安分起来,相互之间竟然有了攀比的意思。
旁边侍奉的丫鬟见小姐望着自己的领口出神,笑道:“奴婢陪了小姐十三年,如今小姐也长成大姑娘了呢。再过两年,古公子的花轿一进门,小姐就是快要当母亲的人了。”
那丫鬟本来叫春桃,比清月大了五岁,从清月出生便一直陪着她。可惜作为一个通过去知未来的神仙,对于王府里的起名功力实在不忍直视。好在,虽然错过了老赵给安排的托生时辰,倒也没沦落到荣王府当个丫鬟,不然免不了自己也要顶着一个水果的名字过一辈子了。
清月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倒只是对着春桃笑了笑,再度陷入了沉思。
小爷我下凡体验一回你们凡人的生活,没了个重要的物件就忍了,反正人间百年在天上来看不过是弹指一瞬。小爷我回去不说也没人知道这一段黑历史。让小爷我生个孩子岂不是要将这耻辱世代延续下去?等小爷我嫁给那个男人,要生孩子让他自己生!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凭什么娶小爷进门?不对,这十三年女人当的,满脑子都是相夫教子,小爷当年也是一笑倾城,迷倒万千少女的美少年,要结婚也应该是和哪家的千金小姐才对,那样生个孩子自己也乐得出那份力不是?
清月本以为不过是被丢下凡间过上一世罢了,弹指一瞬,便与这尘世再无瓜葛。却未曾想,天上还是有那么几个无聊的人的。夜九在三皇子下凡后,就荣升了整日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最大的爱好就是蹲在现象镜前看看自己家皇子当了凡人后过的到底是怎样一番日子。
如今,三皇子要嫁人的消息被夜九添油加醋的传播到了天界各处。九重天上众神过的都是万年如一日的生活,自己追求清净逍遥,对别人的八卦可是在意的很,听闻此事顿时炸开了锅。连一向严肃威仪的天君都忍俊不禁。
再看人界,春桃见清月对自己笑了,只道是自己的话勾起了小姐母爱的光辉。沾沾自喜之余面色泛红的在心里勾勒着清月和古二公子的春色满园。
清月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个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据着十三年对她的了解,若是再让她想下去,没准春桃会越想越真,第二天醒过来就要昏昏沉沉的出去找奶妈。
敲了一下春桃的额头,说是累了,要回房休息。
刚走出两步,回头想要嘱咐春桃两句,让她不要出去八卦。看着春桃意犹未尽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禁又是一阵气结。罢了,就是嘱咐了这丫头也记不住。
躺在软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越来越近的婚约。本来在自己五岁那年被告知被订下了那样一桩婚事自己已经刻意的避开古墨云了,但长安城就那么大,年轻人又爱热闹。元宵灯会,新春互访时总是会见上一两面。荣清月是怕自己这龙阳之好的罪名坐实,古墨云是忘不了那道不善的目光。总之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唇齿相讥,努力的告诉对方你有多不堪,长辈只道是两人关系亲密,看两个半大孩童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微笑不语。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明荣清月顶着重重的熊猫眼爬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吐槽着卑微的凡人还需要睡觉云云。
虽然一夜被脑海中古墨云的身影和春桃的话折腾了个天翻地覆,但清月不敢再多睡一刻。荣王府的礼数很是周全,而且执行严格。子女在早饭前要到老祖宗住的暮宸苑请老祖宗。然后到主厅向父亲母亲请安,一家人到齐后一同进餐。
天界是没有这些规矩的,不论是天君还是皇子,帝姬,都是在自己的殿中进食。王府的规律虽然繁琐,却让清月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温暖。虽然清月并没有感觉面前这些人与陌生人有什么不同,私下也里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潜移默化的亲情。
礼数周到后,大家纷纷入座。老祖宗因为身体不方便,是不和大家一起吃的。饭桌上,居主位的是荣王爷荣镇远和王妃荣陈氏,依次排位是大哥荣清文,二哥荣清礼,最后是大嫂荣杨氏和清月。
饭后两位哥哥随着父亲去上朝,三哥荣清逸远在边关只有过年时才难得相见,大嫂到了年龄和母亲学着照顾家中生意。只有清月在家等着嫁人,一天闲的长蘑菇。
陈氏看清月实在无聊,就让春桃陪着去王府的绣坊随便学些针线女红。
摆弄着针线,看着手里绣了一半被春桃叫成野鸭子的鸳鸯。这鸳鸯还是春桃出的主意,说是小姐的新婚之日送给古二公子,公子一定喜欢。虽说一个男人的灵魂不断告诫自己,鹤玄你不要再绣了。可终究还是少年心气,对新鲜事物有着一股子好奇。又不能把针线一扔,告诉家里人:本小姐是个男人啊,学这些闺阁中的玩意做什么。
可那样说荣王爷一定带着孺女不可教也的表情认定她是想偷懒,保不准还要被人当做是神经病。好吧,就是绣的自己头皮发麻,她承认了,她现在就是个女人。
看着春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清月莫名的心里一紧。心思大半扑在了春桃身上,几次差点扎到了手。让她说了,如此犹豫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让她说,恐怕自己要比春桃先憋出毛病来。
为了不被春桃雷到,清月先是酝酿了几分淡定,才缓缓开口:“春桃,有什么话,若是迟早要说的,不妨现在就说出来吧,看你忍的难受,我也是替你着急。”
她的确是着急,不过为什么着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春桃得到特赦,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一股脑的把心里话说出来给小姐听。
“小姐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古丞相和王爷商量着要让小姐和古二公子培养培养感情。本来王爷是想置办一座宅院,让小姐和公子住过去,朝夕相处。这一来二去的感情就出来了。可古丞相想到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虽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太早出去同住难免落人话柄。不如让古二公子来王府上待些时日,王爷也同意了,听说公子明天就来了。”
清月满头黑线,倒吸一口冷气,这次是真的扎到手了。怪不得王府里的下人们最近总是出入自己院子里没人居住的房间,原来是所有人都瞒着自己,把自己未来的老公给接到家里来祸害她。
清月已经暗自盘算着要不要出去躲上一段时日了。她才不要日久生情,百年一过,谁知道那古二公子的魂魄到哪里去了,只剩下自己背负着断袖的名号千万年。
春桃看自己家小姐愣着神,虽然自己也舍不得小姐离开王府,可关乎到小姐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劝说两句的。
“小姐别烦心了,古二公子文采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古丞相又与王爷交好。小姐嫁过去一定不会被人苛待,说不定相府上下现在都开始精心准备要接小姐进门了呢。”
说完,见清月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春桃也不再说什么。
古墨云三个字在脑海中越发清晰,手中的针线看着越发凌乱,就没心情再做刺绣。放了绣架,准备带着春桃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