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早就生了出来转转的心思，站在船头望着悠悠淮水，感叹道：“还是淮渠上的景致让人百看不厌，连空气中都有莲子的甜香。日后一定要在淮渠边上购置一处别院，每月挑上一日整天漂着。”

　　墨云见清月心情好，自己嘴角也弯出一抹笑意。不过清月说的也太夸张了，船才离了岸，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董惜韵也应和道：“素闻长安淮水十里，是不亚于天下任何一处的美景，今日得见，果真传闻非虚。”

　　清月微笑转身道：“长安值得一去的地方还不止淮渠呢，日后得了空再带董小姐一一转转。”

　　董老让墨云带自己女儿领略一番京都风貌，无非是把董惜韵留在丞相府的借口。不过清月自动忽略了董老原本的意思，赶紧带董惜韵游一圈再送她回去。

　　董惜韵想听的就是这话，不过她是想听墨云说的。谢了清月一句，目光落在墨云腰间的那支紫竹箫上。

　　婚期那日与她合奏的莫不是古公子？没想到公子奏箫的技艺也这般高超，若是早知道那日便借着琴音向古公子倾诉一番心意了。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想什么若是早知道还不是徒给自己增添遗憾，倒不如抓住这次的机会。

　　董惜韵垂眸道：“如此景致实属世间难求，不若惜韵抚琴助兴，为今日游湖之趣再添一番风雅如何？”

　　墨云歪过头去看清月的意思，清月小声道：“人家明明是问你的，看我做什么。人家一个千金小姐，为了你都自愿做这些歌女的活事了，你还不赶紧回应人家。”

　　墨云听出了清月语气中的不满，揉着清月的脑袋以示安慰。又不好扫了董惜韵的面子，向董惜韵微微颔首。

　　董惜韵所奏是一曲董家先祖所创的琴曲，此曲所作时正处动荡，曲中满是报国无门的悲愤。当下被董惜韵略微改动，倾诉着求而不得的幽怨。

　　墨云回首望着董惜韵，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听懂胡诌了几句。清月不着痕迹地灿笑着，拉了墨云的手，指向一对飞起的水鸟。

　　清月并不知晓这鸟的品种，但如今她就是看到两条鱼也要说是鸳鸯，并把自己和墨云比作它们。心道：以为借琴音倾诉情肠就能得到回应了？董家的一个后辈罢了，本小姐在天上和你家老太爷畅谈琴道的时候你爹都还在学走路呢。

　　墨云无语的配合清月，心说：月儿还总说我小气，如今你还不是吃醋了。

　　春桃见古公子这般争气，心想这会儿是用不上她了。早上着急去追小姐，都没吃早饭。春桃一人进了船舱中，对着桌上的糕点干果一阵风卷残云。

　　董惜韵看着两人，不免有些嫉妒。曲毕，董惜韵闭着双眼，强忍着不让自己流下眼泪，并没看到若雨缓缓走向坐在船头的两人。

　　两人心思本就不在曲中，琴声停了也没觉出有什么异样。清月探出身去，用手溅起水花。水珠含着日光，洋洋洒洒落入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墨云望着清月的笑颜，心思被牵引着，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这一刻，忘却了时间流逝，摒弃了尘世杂念，甚至忘记了他们身在湖中漂泊。这一方天地，眼中只有彼此，便装满了整个世界。

　　清月感受到背上搭了一只手，还道是墨云的。转头朝着墨云眯眼笑，却看到墨云双手搭在船舷上，也对她微笑回应。

　　那着手……还没等清月想清楚，若雨卯就足了力气向前一推。清月本就探着身子，被若雨一推顿时失了平衡，墨云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已经来不及了。清月头朝下落入了湖水之中，措手不及之下呛了一口水。

　　墨云怒视着若雨，抓着若雨的手腕一把甩入船舱。春桃和董惜韵齐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也过来看。船头上早就空无一人，墨云已经纵身跃入水中。

　　秋日的湖水算不得刺骨，清月在水中拨弄了一阵，这会儿正潜在水中望着船上的动静。清月落水之前没能回头看上一眼，但这船上能推她下水的人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清月只道是谁的满心情意被辜负了都会做出傻事的，没想深究。清月本想吓唬一下这对主仆，让这丫头老实了就算了，她可没工夫日日提防着她们。

　　看见墨云跳下来，清月不禁一阵头大，这家伙不会泅水还跳下来救人，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墨云落入水中，着急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划动手脚想要找清月，却难以止住下沉的身形。墨云越发焦急，船上几人都是不会水的，若是他找不到清月，还指望谁来救他的月儿？

　　感受着身体中的空气渐少，墨云看着面前船家伸来的橹。上去吗？罢了，死又何惧，若是找不到你，我一人上去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墨云转头潜向湖底，若是湖底再找不到，他便陪着清月一同葬身于这淮渠之中。

　　下潜的动作还没做出，墨云就感受到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脖领拼命向上拉扯。难道是船家跳下来拉他？墨云抗拒着那只手拉动的力气，手脚并用向湖底潜去。

　　这也就是在水里开不了口，不然清月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没想到墨云这旱鸭子在水里的力气有这么大，她吃奶的力气手使出来了，还是被墨云带着往下沉。

　　清月双脚踩水，一手拽着墨云，一手抓住船家伸来的橹轻拉了两下。船家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拉扯，用力向上猛提。

　　有人帮着，清月顿时觉得压力小了不少，一口气刚松了些，就喝了两口水，又闭紧嘴巴憋着。

　　船上几人一起努力，终于是把两人拉了上来。墨云绝望地看向湖中，又要纵身跳下去，被几人齐齐按住。眼前被水雾遮着，朦胧中似是看到清月掐着腰嗔怒的样子，墨云冷静了几分。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月儿？”

　　见墨云不会再想不开了，众人这才把墨云放开。被众人拥着进了船舱，墨云刚想过去拥住清月，安慰几句，却被清月推开，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吗？一个旱鸭子非要跳下水去救人，人家本来溺不死都要被你吓死了。”

　　清月说话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咳嗽，墨云委屈地听着。问题是他当真不知道清月会泅水，还泅得这么好。再说了，就算他知道，也是要忍不住往下跳的。

　　春桃用帕子帮清月擦拭着头发，也在一旁抱怨道：“郡马爷可真是冲动了，我家小姐可不比你身子骨那般硬朗。如今郡马爷没什么大碍，小姐倒是呛了不少水。”

　　董惜韵也拿着帕子过来，想要帮墨云擦干些。清月见了也不管自己身上难受着，接了春桃手中的帕子，把墨云拉到自己这边来。

　　“月儿……”墨云关切，想着先帮清月擦干了再说。

　　“闭嘴，老实待着。”

　　好凶啊，墨云自知理亏，全身僵硬地坐着让清月借自己宣誓所有权。

　　虽然嘴上凶巴巴，清月手上的动作还算轻柔。当然，这轻柔是清月逼着墨云说的，真实感受如何，只有墨云自己知道了。

　　经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游湖的兴致。船靠岸，墨云和清月等在船上，春桃回去拿衣裳。总不能让两人湿哒哒的回去，这一路少不得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若雨被墨云摔的那下不轻，这会儿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清月见若雨面有戚戚的模样，心说这丫头日后也不敢如此了，回去之后小惩大戒便是。让春桃去扶，春桃只是一脸眷注围在清月身边，装作没听见让她去扶若雨的话。

　　董惜韵只得亲自扶着若雨，向若雨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若雨支吾着，将刚才的经过解释了一番。若雨是从小跟着董惜韵的，她就是看不惯小姐动了情意得不到一点回应。哪家的公子没有几房妻子？又有哪家夫人连自己夫君想要纳个妾室都拦着的？若雨自知这事办的不妥当，说不定古公子还要以为是她家小姐的意思，但若雨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墨云一路上都没跟董惜韵说一句话，虽说董惜韵是个懂事的，但她身边的丫鬟胆子也太大了些。若是不重罚若雨，难平他心中的怒气。若是到时候董惜韵求情，便将她早些送回泾阳去。

　　丞相府府门外，清月对墨云道：“这事先别跟别人说，省的爹娘知道了要心疼。”古丞相和丞相夫人就是不心疼她也会做出个样子来，但若是知道墨云落水了，肯定是要心疼一番的。

　　春桃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说，没由得就这么便宜了她们。小姐你就是心善，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要忍着。”

　　春桃还要说什么，被清月止住了：“你就是说了，最多也就是治若雨的罪。还要让爹娘跟着揪心，不值当的。若是她们再有什么动作，我也不会任人欺负着。”

　　董惜韵没解释，清月也以为是董惜韵给若雨下的命令。意味深长地看了董惜韵一眼，也没说话，和墨云一道进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