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清月还睡着,墨云先遣人到丞相府去报个平安,自己则背上了满后背的戒尺去国子监向苏大学士请罪。
果然离家出走之前需要仔细斟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几天,这一露面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成了罪人。
他身上的所有银子都给了宋青书,一大早来以妹妹伤心为理由来勒索他的清礼,用未来大舅子的身份压人,逼着他写了张三百两银子的欠条。就连平安那厮都念念有词地念叨着“良禽择木而栖”,力挺未来家里女主人的哥哥。
“哼,等爷处理完了这些麻烦事,看爷会不会真的让你当个良禽。”
或许是睡前看多了,每天梦中相见的周公子,那张一向帅气(和清月在天界时一般模样)的脸竟然换成了墨云的坏笑。
对清月来说,自恋向来都是小问题。自问除了她自己托生前以外,没有什么男人会惊艳到她。若是有,只怕是她的取向出了大问题。所以长安城中万千少女盼望着的与墨云梦中甜蜜的卿卿我我或是来一段轰轰烈烈的长相厮守,被清月毫无愧疚地当作了噩梦。
惊坐而起,已然是日悬中天,不知道昨夜入睡的时辰有多晚。
起了床洗漱完后,肚子就和她抗议了起来。
传唤了一声,叫春桃送些吃食进来。过了一会儿,墨云提着用作保温的餐盒推门进来,放下食盒也不走,就在清月对面坐下。
清月将食盒一把抢过来,墨云和她说话也只是含糊地嗯上一声。她要专心满足自己的胃,谁有空理他?
吃到一半,似乎是想到什么,清月被食物噎了一下。墨云适时地递上一杯水,好不容易顺理下去,清月焦急道:“完蛋了,今天没去请早安。”
说完就放下饭菜准备去“补签”。她虽没准备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王府里这些基本的规则还是很重视的。
“别急。”墨云将清月拉回来。
“什么不急,快让开,好墨云不挡道。”
“我已经向老夫人和王爷,王爷夫人都解释过了。”
墨云无奈,他还是需要适应清月偶尔爆发出的活力。
清月这才重新坐下,不似刚才那般狼吞虎咽,边吃边和墨云说着话。
“你倒是有心了,下次直接让春桃叫醒我便是,不必麻烦你一趟。对了,你怎么解释的?”荣王府的规矩很是严格,清月很好奇他用的是什么理由,自己也学习学习,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呢。
想起自己和老夫人说的话:“昨夜晚辈和月儿久别重逢,不节制了些。月儿累坏了,恐怕今日请早安的时辰是起不来,说到底还是怪晚辈任性了。”
墨云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如实说给了清月。
他解释过了?还不如不解释呢!
正在两人同时起身,一个欲追,一个欲跑时,平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公子,宋青书来找您,看样子很是着急。”
墨云拍了拍平安的肩膀,表示他来的很及时,算他将功补过。
“叫他进来。”
平安去传宋青书,墨云陪笑着祈求内人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些面子。不过“内人”二字也只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
清月好奇被墨云“折磨”了几天的宋青书会是怎样一番憔悴,暂时放过墨云,来日方长呢。
宋青书自诩风流,虽性格不羁些,也还算是斯文。这会儿却不等走到墨云跟前,声音先传入墨云和清月耳中。
“古墨云,你昨夜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等了你多久?不知道回来睡觉吗?”
清月瞪圆了眼睛,心道怪不得墨云身边从来没有桃花,莫不是……
只能怪宋青书那“幽怨”的语气,怎么能怪她多想呢。当即让平安去叫了春桃来,三人坐在一起,面前摆满了甜点干果,准备看热闹。
清月三人的八卦情怀表现得太过明显,墨云刚才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春桃和平安的想法可以不顾,却岂容宋青书这厮来往自己在清月中的形象添加污点。
重重地一拍宋青书的肩膀,用阴冷的语气说道:“宋兄要是来没事找事的,我不介意拖家带口的再去麻烦宋兄几日。”
宋青书被拍的一激灵,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问题。
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这不是着急嘛,昨夜我等不来你,睡觉时都没锁门,一觉醒来发现我的棋子被盗了,就是皇上御赐的那副。”
“哦~”清月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喝彩了一声,春桃和平安纷纷效仿。怪不得墨云好几日不回来呢,原来宋青书还是个睡觉都能忘锁门的傻白甜,而且还是挺粘人的那种。
其他人误会也就罢了,墨云不在乎别人的心思放在哪里,被清月误解彻底让墨云失态了。
“你自己不锁门,哪有赖到我身上的道理。想碰瓷你怕是找错讹诈对象了。”
“废话,你不回来我敢锁门吗?我才刚换的门锁……”
看宋青书被墨云欺负的缩着脖子,语气想要强硬又硬不起来的样子,清月笑着出来圆场。
“不就是一副棋被偷了吗,你若是心疼帮你找回来便是。”
最近清月看了不少府衙断案铁面无私,明察秋毫的戏文。奈何日子过于太平无用武之地,此刻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自然是跃跃欲试。
墨云正在努力感化清月那迟钝的神经,看上去任重而道远,他也不气馁,总有一天月儿会被感动的。清月发了话,别说是抓一个蟊贼,就是让他自己上山剿匪墨云都不会有半个不字。
清月现学现卖道:“案发现场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我们去你家看看。”
清月说完,先回房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领着几人向宋青书家出发。走到一半经过墨云提醒路走反后,才想起自己并不认识路,灰溜溜地跟在墨云后面。出师未捷,便先丢了脸面。
一路上宋青书都在抱怨墨云和心疼自己的棋子儿,清月听来那聒噪程度比起墨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吩咐墨云用残忍些的手段让他闭嘴,墨云欣然领命。
宋青书是被墨云装进麻袋里,由平安扛着一路回了家。麻袋上清秀的“宋青书”三个字正是清月的手笔,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反正刚才她的人都已经丢了,不能只让她一个人丢不是。
设想很美好,但事实是清月在宋青书的小宅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半分异样。
“银子倒是都还在。”墨云沉吟着。
桌上的银子是墨云上回走时给宋青书的精神损失费,此刻还完完整整的摆在那里。
清月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下巴上比了一个勾状手势,顺着墨云的话开始了她的推理。
“这人恐怕是个与你同住过的同窗,不然为什么银子半分没少,偏偏丢了你喜欢的一副棋呢。”
几人不解,这是什么逻辑?
感受着墨云等人看自己疑惑的目光,清月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人果然还是不了解舍友的妙处。那可是一种钱财分文不取只夺人所好的神奇生物。
反倒是墨云首先察觉到了什么,转而向宋青书问道:“你发现棋丢了,就直接去找的我?没想着在屋里找找?”
“怎么会不找,我都快把家里翻过来了,能找到我还用去求助你吗?”
“那这是何物?”墨云说着从枕头下抽出一张字条。
宋青书接来看了看,字条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读给几人听:“今夜戌时,观月棋楼,以棋寻棋。”
“很好,我佩服这位仁兄的勇气。”宋青书咬着牙说道,他成名后,整个长安城中,这还是第一个敢用围棋挑战他的人。
听着结尾“孙世澈”三个字的落款,清月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并不妨碍她和宋青书一起佩服他的勇气。先不说对方是不是真的自信到认为自己一定胜得过宋青书,单是地点选在了她的地盘上这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长安城中的人都知道,观月棋楼原名荣氏棋楼,本是荣王府的产业。清月和墨云订婚后,荣王爷将这座棋楼连同清月以前常去的那家绣坊都改名成了“观月”,算是为以后清月出嫁准备的嫁妆。
本来清月是更喜欢王府那家钱庄的,可惜当时清月刚出生,碍于生理上还没有学会说话,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棋楼和绣坊。
清月和宋青书这边自信满满地认为此战必胜,清月沉浸于第一次“破案成功”中沾沾自喜。宋青书被人以棋挑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墨云无奈,人家要是知道了这三个扬言要破案的人,加上当今长安首屈一指的弈林圣手,在屋子里转了半天,连他刻意露出来一角的战书都没找见。说不定会直接把宋青书的宝贝棋子还给他,掉头就走。和这几个人在一起“破案”,真是难为墨云了。
距离戌时还两个时辰有余,几人约好在茶楼碰面。也不顾某人哀求着说自己现在伤心欲绝,需要人阻止他寻短见,告别了宋青书。
在家闲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能出来转转,清月没有回王府,而是带着三人在街上闲逛。
本就是漫无目的地走,几人的速度也不快。清月的目光左右扫视着,落在一个摊位上,正是那个卖糖人的小哥。清月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值得玩味的笑容。
“墨云,去。”塞到墨云手里五个铜板,指了指卖糖人的摊位。
经验告诉墨云,对于记仇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二话不说地走到摊位前,拿了一个兔子。
“要这个。”
“六个铜子儿。”
“可我只有五个。”
“公子,你穿的这般光鲜,就别和小的开玩笑了。”小哥看了墨云一眼,笑着说道。
“今日在下真的是囊中羞涩,但这个糖人在下非买不可,还请小哥行个方便。这恩情丞相府古墨云记下了,他日定当重谢。”
看着墨云这个丞相府长子蹲在地上和小贩讲价还要拿出身份压人的样子,清月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然觉得墨云有些可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