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太过平淡,有人对当今弈林第一高手宋青书发出挑战,自然是勾起了长安城中喜爱此道之人的关注。因此就算是观月棋楼的管事接了清月的命令后发出告示,今日棋楼提前关门,只能出不能进。在酉时末,棋楼门口依旧围满了观望的人群,只等着看两人的棋谱。
一楼的大厅都空了出来,只摆了一张桌子供宋青书和孙世澈对弈。
戌时,孙世澈迈进观月棋楼的一刻,表面还算沉得住气,心里是马上就不淡定了。他本来以为宋青书那样的棋手,自己想要讨教两招难于登天,这才偷了人家的宝贝,对弈私下里进行便是。哪能想到人家搞出这么大阵仗,这下想低调都不行了。
实际上只要自报家门,是个真正棋手的,宋青书都会愿意指点一二。可惜孙世澈并非长安人士是不知道的。
宋青书已经等在那里,见孙世澈拿着他的宝贝棋子儿走进来,现在的贼还真是光明正大。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打算直接就上去跟人家拼命。
倒不是宋青书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要是他有墨云的功夫,绝对让这个偷棋贼也尝尝被装进麻袋里游街的滋味。
孙世澈坐下,向宋青书拱手道:“在下江湖棋手孙世澈,祖籍幽州。走遍大江南北,会尽各路高手。近日游至京都,闻得宋兄大名,特来讨教。”
宋青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少废话,我让你两子,输了赶紧把东西留下走人”
孙世澈没再表露什么,也不拒绝宋青书的让子,展开了自己的布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孙世澈开局落子,就让宋青书面色凝重起来,严肃以对。
坐在二楼看热闹的四人倒也知道不打扰人家,至少桌上的小吃都是蜜饯甜点,没放些吃了会热闹的干果。
清月塞了满满一嘴,含糊的问道:“墨云,你看来,宋青书的胜算有多少?”她在天上时也曾研究过黑白之道,偶尔会叫天族的棋师陪她摆弄摆弄,到了凡间后还没与人手谈过,自然对这长安棋圣的水平有些兴趣。
“十成胜算。”墨云折扇轻摇,悠闲道。
宋青书显然是被气昏了头,以往不论对方棋品高低,他都不会做出让子这般狂妄的举动,虽说他有狂妄的本钱。但就算是让二子,墨云也不认为他会输。
身在局中的宋青书却不似墨云说的这般轻松。他明显是轻敌大意了,让了两子,虽不至于无法招架,但也有些如临大敌的感觉。
宋青书的棋风飘逸,思维敏捷,经常会杀对手一个满盘皆输的难堪局面。但孙世澈所表现出的厚重绵密,像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一时间竟找不出半分漏洞发难。
“那副棋宋青书不是喜爱的紧吗,怎么和人赌棋都不认真拿出自己的本事来?”清月见两人的棋盘上似乎满是漏洞,而且不像是故意做的漏勺,疑惑问道。
“并非如此,宋青书行棋的风格便是这般飘洒轻灵,所以才让人难以招架。”墨云以为清月是看宋青书下的快才有此一问,微笑着回答道。
是这样子的吗?可是在她看来,别说宋青书下的不算很快,布局也并非难以理解,不是看不起对手就是和自己的宝贝有仇的样子。
她哪里知道,就是宋青书再天才,才研究了棋道十几年而已。就算是她当年随便摆弄,也与棋枰相处了百年之久。谁让她多的就剩时间了呢。
孙世澈与宋青书相差本就不多,又得了开局两子的优势,宋青书此时已经在全力应对。而非她以为的,宋青书为了戏耍对手刻意营造一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棋入中盘,布局大致已成,双方开始了互相绞杀。要分出真正的胜负,就看此时谁更加能稳住阵脚,并先抓住对方的漏洞了。
两人手持的纸扇摇得不可谓不快,却依然抑制不住额角流下的汗珠,这场黑白博弈也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宋青书不愧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棋士,开局让两子也能凭借左右游斗不断占得先机,局面微微有了些逆转的迹象。
眼看着孙世澈绵绵不绝的棋路即将被击溃的关头,孙世澈兵行险着买了一个破绽。若是宋青书中计,那么他还有机会稳住阵脚。若是此招没能虚晃过宋青书的法眼,迎接他的必将是一溃千里。
成败在此一搏,他只能赌一把了。
宋青书又何尝不是在赌,他清晰地感觉到孙世澈虽然连连败退,但所受的损伤都是不痛不痒。他此刻也只等孙世澈露出一个破绽,便是他的最后爆发。
此时孙世澈卖出了一个破绽,宋青书瞅准机会。落下一颗黑子,将三颗黑子叫吃。
孙世澈趁机退守,将自己的一块死棋连活。
宋青书暗道不好,上当了。他在最后关头终究还是轻敌了,若是仔细想想,凭他长安棋圣的毒辣眼光怎会看不出那是个陷阱。
孙世澈长呼了一口气道:“宋兄果然是当今棋坛第一人,开局让我两子,现在看来,我也只能勉强做到和棋而已。”
宋青书虽然爱面子,但他更加尊重手中的棋道。因此,他绝对不会拿轻敌大意当作接口。
也拱手客气道:“孙兄的棋风进若滴水穿石,退如江河入海。落子间竟有些前辈国手黄老先生的遗风,宋某相见恨晚。”
看着棋盘上的结果,宋青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个,既然和棋了,我俩一人一半可好?”
事已至此,能拿回来一半是一半。
孙世澈听了想笑,将面前的半盏茶一饮而尽,刚想解释自己偷棋的用意。
清月从楼上轻迈着袅袅莲步,走下楼来。先开口道:“那可不行,你俩一人黑一人白拿回家有什么用处。用来抛石子儿吗?”
“那小姐以为如何?”孙世澈暂时放弃了解释的念头,看着这个开口就是拿出自蔡宣老先生之手的云子,用来抛石子儿的有趣姑娘。
“很简单,我和你们两个下,一人让你们二子。你们谁赢了我,这棋就归谁。”
见清月走下楼去,说出这番话,墨云疑惑。月儿会下棋?他从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问春桃,春桃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没见过小姐与人手谈或是翻看棋谱。
刚才在楼上清月看两人下棋,很快就失了兴趣。或许在世人眼中宋青书和孙世澈都是一等一的棋士,在她看来两人的对弈甚是无聊,便将注意力转移到让宋青书着急的宝贝上面去。
的确是蔡宣的手笔,虽然不算上品,但也挺值钱的。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她就喜欢。她在天上的时候还得了两副蔡宣专门为她手型定做的上品,但好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孙世澈思索了一下,就算是这位小姐想要故意输给宋青书,也要先赢了自己才行。若是清月真有本事,倒正合了他的胃口。
宋青书想的是清月或许是一时感觉好玩儿,虽说富家千金都会接触到琴棋书画这类东西,但清月真能让二子赢了自己,那长安棋圣的名号早就易主了。等他二人都赢了清月,自己再和孙世澈公平下一局,宝贝还是自己的。权衡过利弊,宋青书也答应下来。
开玩笑般道:“我和孙兄出了蔡宣先生的棋,荣小姐可要添些彩头?”
“没问题,谁若赢了我,这观月棋楼一并奉上。”
小姐这不是疯了吗?春桃听了走楼梯都嫌慢,就要从二楼跳下去阻拦。好在被墨云拦住了,虽说他也认为清月就是去送棋楼的,他的月儿总是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刺激。
赌约即成,孙世澈看向宋青书:“宋兄,谁先来。”
没给宋青书说话的机会,“一起来好了”。清月说完,让墨云又搬来一张棋桌,放在旁边。
清月从棋罐拿起一颗白子,挥了挥手道:“我喜欢白色,剩下的你们挑。”
剩下的还挑什么了,孙世澈还算淡定,干咳了一声重新坐下。
宋青书倒是装模做样地挑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摇头道:“我喜欢绿色,可惜眼下没有。”
清月指了指另外一张桌子道:“以后会有的~眼下就先委屈你了。现在,去那边坐下。”
宋青书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就要回来了,听话地坐在椅子上。
一开局,宋青书和孙世澈同时感觉到了不对。
孙世澈的感受是清月的攻势并不迅猛,但却很飘逸灵动。比宋青书的飘逸还多了一分诡异。
宋青书则看着白子不断露出破绽,最后却不断置之死地而后生。本来中了一次计,宋青书收起了小看清月的想法。不想还有二次三次接连落入陷阱,自己的攻势完全无法占到便宜。
孙世澈善守,宋青书善攻。但善守的被人牵着左拆右补,到最后棋形破碎无力回天。善攻的却像是冲锋陷阵的战士独身冲进了包围圈,取不到任何成效不说反倒让自己腹背受敌。
宋青书和孙世澈纷纷感觉自己的思想被人洞穿一般,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被清月计算好了。二人自认为和二流棋士对弈时也能做到这般,敢情自己站在当世棋坛顶峰的两人,在人家眼中只是个二流棋士。
最后自然是以宋青书和孙世澈双双惨败告终。清月计算得很好,让二人同时落败。两人起身观看着刚才和自己苦战的对手与清月对弈的结果,看过后纷纷对视苦笑。只因他们皆在对方的棋盘上,看到清月所持的白子用的正是他们各自的棋路,但却比他们自己用来精湛多了。
孙世澈倒是无所谓,他本意只是会一会长安城中的高手。与清月对弈过后,留给他的只有惊艳二字。
宋青书看着清月喜滋滋地抱走他的宝贝,走上楼去和墨云玩起了扔石子儿,都快哭了。仰天喊了一声蔡宣老爷子我对不住你,就把孙世澈推到柱子上面,用头撞孙世澈。
孙世澈无奈向清月道:“宋兄他看起来不太好,或许是丢了所爱之物的缘故,小姐可否行个方便?”
“不能!”完全无视了宋青书希冀的眼神。
进了她嘴里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吐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