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逃出来的安雨晴无处可去,她不知道韩舒雅会不会再来找她,为了以防万一,她买了两张票:一张飞机票,从首尔飞旧金山的;一张船票,从首尔到青岛的。她本人则坐公共汽车到了一个小渔村,在那里找了一家乡村旅店住了下来。她还没想好自己要去哪,偌大的世界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回中国吗?爸爸的汽修厂已经被拆了,拆迁款还在她的账户上分文未动,家里的小院倒是闲置着,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热心的邻居们,她们总会问东问西,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去美国吗?美国他们曾经的家,她是回不去了,她现在以什么身份回去呢?
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
还记得爸爸被救护车带走的那一刻,她的天塌了,那时自己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她以为自己从此是赤裸裸的一个人了,彻彻底底的成了孤儿。好在,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遇到了她的金石川,让她再也不觉得孤苦无依。
幸福了十年,一朝梦醒,他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命运啊,你为何如此捉弄我们?
每天傍晚,她光着脚丫坐在沙滩上,看潮起潮落,日月轮回。
太阳照常升起,月亮依旧落下。岁月不会因为哪个人的孤独而停下半分,时光也不会因为哪个人的懊悔而倒流,日子总是一天一天过。
就这样安雨晴在小渔村住了十几天,心想着韩舒雅找不到她应该就不会找了,于是买了飞BJ的机票。她想回BJ外公外婆的家看看,就当作是最后的告别。
回到BJ的时候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雨晴没带伞,索性就这样淋着吧,反正现在的她身体不身体的已经无所谓了,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而已。
来到楼下,安雨晴眼前一阵恍惚,金石川的车就停在楼前:他也在吗?她往前走了几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见了面该说什么呢?还是走吧,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宝儿。”金石川从阳台上看到她的身影打开窗户喊他,还是习惯性地喊她“宝儿”。他“蹬蹬蹬”地跑下楼来在她面前站定。
安雨晴定定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这个人一脸的沧桑,眼神也不再似从前那样单纯温暖,平添了些岁月和阅历带来的内涵。他也站在原地未动,用他那疲惫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眼圈泛红。
“我来拿我的东西,”安雨晴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
“快回家,都淋湿了。”金石川牵起她的手上楼。
安雨晴站在玄关处抚摸着两人的合影,那是他们一起去游乐场坐过山车的时候拍的。照片上安雨晴笑得没心没肺,金石川吓得紧闭着眼睛张大了嘴巴,那夸张的表情让安雨晴足足笑了好几天。
“怎么又淋雨?小心感冒了。”金石川拿来浴巾给她擦头发,说话的语气平静了些。安雨晴也不说话,背对着他站着,任他给自己擦着。“好了,你去换身衣服吧,衣服也湿透了,去换吧,换完了躺床上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熬碗姜汤驱驱寒。”
“嗯。”安雨晴点点头,往卧室走去,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桌子上有半包烟和几个空酒瓶子,其中一个酒瓶子做了烟灰缸,里面有好多烟灰和烟头。安雨晴短暂地停下脚步,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金石川。
两人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厨房做着各自的事情,想着各自的心事,却都努力地隐藏着自己的悲伤,尽可能地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好让对方认为自己过得好,不让他(她)担心。
金石川端着姜汤坐在安雨晴身边,说道:“趁热喝吧,我凉过了,不是很烫。”
安雨晴接过碗一口气喝完,胃里顿时热辣辣的,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崔正泰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从医院跑了,他们找不到你。”
“然后你就一直在这里,是不是?你知道,我肯定会来的。”
“嗯。那天车祸以后我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韩舒雅已经把你接走了,我给你打过电话,是韩舒雅接的。再后来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就打不通了,我不知道该去哪找你,所以只能在这等你。”
安雨晴侧个身背对着他,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孩子没了”,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一样心疼,可是我更心疼你。”
金石川说完也侧身躺了下来,从后面轻轻地抱住她,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委屈、是心痛、是酸楚……
“乖乖躺着,让我再抱一次,最后一次了。今天,在我怀里你可以尽情地哭,尽情地释放,哭完了就把这一切痛苦全丢掉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听他这样说,安雨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身钻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是那样哀怨凄凉、悲伤无助。这么多年她的所有的情绪也只有在他这里才可以彻底释放,不必伪装,只是这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过了今天,不管以后的路有多难走,她都得一个人走下去。
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安雨晴睁开眼没看到他,光着脚丫子跑出卧室,在厨房一角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倚靠在门框上,左手托腮,脸上露出幸福且无奈的笑容。他听到她的脚步声,知道她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也不回头看她,继续忙活着。洗菜,切菜、翻炒、出锅……
这一幕多么自然,这画面多么温馨。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打破这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