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赶紧上前一步，瞧着司君尧抓紧的被角，慢慢将手伸了出去，触到被角的那一瞬间，手像是触到了什么冰凉的柔软的滑腻物品，慢慢地陷入进去。

　　“苏念！”司君尧惊叫了一声，在那手指末端的不是陷入，而是溶解，苏念手指外圈的那一圈天生的阴气，慢慢地融入那张被子里。

　　那里没有痛感，而是温水煮青蛙，毫无所觉，而苏念周身的阴气就像是被蚕食出一个小小的破洞，全部的阴气都由那破洞流逝出去。从被里探出一颗紫黑色的小小头颅，所有的表皮都覆盖在骨骼上，随着血管的跳动一起一伏。

　　这头颅的牙齿泛着惨白的颜色，透着古怪的寒芒。苏念的血液滴落在牙齿上，慢慢蛀开一个小洞，它似乎是感觉到了痛感，嘴巴一咧，牙齿一龇，扑了上来。

　　苏念这才看见，它掩饰在被子里的小小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四肢紧紧蜷缩在身体上，五指成钩爪状，护在胸口前面。

　　这只小鬼充满了古怪的戾气，苏念感觉到自己指尖有什么东西在不住地流逝着。脑袋像是有万根银针在不住地扎着，每一寸头皮，每一寸肌肤，都牵扯到心脏上的剧痛。苏念扶着心口，她眼前一片模糊，原先能看到的东西都发生着不同程度的扭曲，消减。

　　而苏念脸上那一点血色，终于慢慢消失殆尽，她就像是一个失去所有灵魂的木偶娃娃，沉重的衰落在地。而指尖那一个小小破口流动的气息，也慢慢消歇，肩头和额上的火焰皆奄奄一息。

　　司君尧来不及反应什么，他恶狠狠地朝着那小鬼扑去，截住小鬼的去路，那小鬼还远不会说话，只有一味的凶狠。

　　它不由分说，直扑上司君尧的脖子，可司君尧曾用冥火锻身，尤其是脖子上那一处亦是钢筋铁骨。

　　那小鬼一口咬下去，一口惨白的牙齿泛起一阵青光，而从蛀开的空洞中，甚至都蔓延出薄薄的青色。它捂着自己的头颅，不停发出嗞嗞的叫声。可他无法言语，只能目露凶光，那锋利的爪子本是他最为厉害的武器，现在面临司君尧却处处受挫。

　　可唯有司君尧心里清楚，他有种从身体深处翻涌出来的无力感，外面的天光正烫，他本是以冥火重铸了身体，本是最恐惧这滚烫的天光，每躲避开一次那小鬼的攻击，他身体中的力量就感觉被抽走一分。

　　渐渐地，他只能感知到那小鬼的敏捷的身形，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踪影。

　　这小鬼人智未开，一开始瞧不懂司君尧的动作，可慢慢他也察觉到这之中不为人知的规律，司君尧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被他捕捉到了空隙。那小鬼如同闪电一般，窜进司君尧的防守圈中，司君尧掌心窜起一道冥火，护在身前，小鬼不知这冥火好歹，直接没入冥火。

　　小鬼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半边身体都被这冥火化成一团粉尘，归于一团无形的阴气。

　　司君尧回眸望了一眼栽倒在地的苏念，她像个失却所有血色的破布娃娃，而周身那一团能让他感应到的阴气，已经全然消失。就连苏念手上的镯子，他都已经依稀看不清楚，他同镯子之间的羁绊越来越轻，几乎微不可察。

　　司君尧有一种预感，他可能再也回不到那镯子当中了，可是眼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那是小鬼半边身体化为粉尘，可却没有半点害怕。它勾着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半边牙齿在外面裸露着，身体上的皮肉却再也不蠕动了，曾经还有些微生命力的身体，这一次已经彻底枯萎了。

　　可是司君尧知道，这只小鬼还没有死，支撑着它身体的那缕残魂，已经残破不堪，可是却像是个控制的中枢一般，控制着小鬼的身体，让他疾如奔鹿，冲撞过来，半边的爪子瞬间插入司君尧的腹腔中。

　　护身的冥火顿时向四周流散开来，司君尧本不过是个小小的凡人魂魄。在千年前阴差阳错，被顾墨宸收入麾下，千年以来，经冥火淬炼，他整个身体不是凡鬼可以伤害的。

　　这只小鬼的钩爪在空气中蒸发出微青的光芒，沾染的残余的冥火，从一个小洞开始，慢慢烧得越来越大，终于将它的身体彻底洞穿，再从空洞之中，慢慢卷出焦边，将整个身体焚毁。

　　它张开裂至耳后的大嘴，发出凄厉的叫喊之声，直到彻底灰飞烟灭，司君尧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繁花坠落，李歌静静看着窗外，他已经被幽禁在此十天了，除了每天放在下面老鼠洞的一碗馊饭，再也没有别的食物可以吃。

　　他扒拉着碗中的馊饭，从中寻找没有沾染霉斑的米粒来吃，纵使过去是天之骄子，王孙贵胄，沦为阶下囚的时候，也是没有资格说任何一句话的，他只有努力的，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原本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可是他的弟弟，很年幼的时候，便已经夭折了。自此之后，父亲便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本是寄托了南唐所有的希望。

　　他亦依稀记得，父亲的眼睛中，有两重瞳孔，光芒在父亲的眼睛中发生奇妙的折射，可他的父亲，总爱用沉郁的目光，瞧着外面的天色。

　　在后世人的记录里，他不叫李歌，而是个平凡至极的名字。

　　冰凉而没有感情，世人都说他的父亲惊才绝艳，他从不曾有什么光芒，从治国理政到诗词歌赋，父亲无一不精。而李歌亦知道，若没有父亲在前面撑着，南唐撑不过这些年的岁月。

　　“太子，太子？”从老鼠洞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细巧的青瓷盘子递了过来，上面放了两块荔枝白玉糕，一听外面那人便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贞贞。

　　贞贞的身份低微，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可是在这样山河飘摇的时期，这一份患难中的小小真情，如今看来就弥足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