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所覆的芝兰外衣，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壳，委实有种分裂的恐怖感觉。

　　脚腕上那条锁链已经控制不住山鬼了，苏念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墨宸也没有什么犹豫，拉起苏念就朝树林外面跑去，这是个远古的神明，绝望枯萎之后的诅咒。就连顾墨宸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逃离此处，何况还多带了一个苏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封闭空间中的万物受到了山鬼绝望之力的感召，纷纷产生了偏移和集结，前方结起了巨大的丝网屏障，将苏念他们的去处生生截住。

　　就连地上的凄凄芳草，都化成了无数的爪子，直接狠狠注入他们能把握住得一切人类的皮肤，苏念的小腿一瞬间血肉模糊。

　　周遭回荡着山鬼的诅咒：“你们无路可逃！”

　　是的，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万物已经结成了藤笼，他们只不过是神明眼中的小小雀鸟，顾墨宸脸寒如冰山，山鬼从神木处窈窕地走过来，用审视猎物的目光看着被封存在藤笼中的顾墨宸和苏念。

　　她笑意盎然：“你杀了他的孩子，刚才那一缕气息是你身上的。”

　　顾墨宸没有否定，藤笼在半空中甩动，苏念掌握不到平衡的要领，只好强行握住藤笼的边角。刚刚的山鬼，不会有这种丧失了所有生命力的笑容。

　　顾墨宸依然自我，毫不留情：“百年前我毁了这棵树，你就应该明白我所有的决心。”

　　苏念知道，顾墨宸眼神里的那种力量，是执着所致。

　　尽管她并不明白，顾墨宸究竟在执着什么，就是这种毁天灭地浑不怕的力量，让山鬼彻底的绝望，化成了现在的模样。

　　山鬼轻蔑地笑笑：“你的决心？为了这个少年人么？”

　　竟是为了自己么？苏念不敢承当这样的厚爱，她一直认为顾墨宸是为了什么大事，所以才如此执着的去做一些事情，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山鬼见顾墨宸不言语，更加高傲轻蔑：“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单打独斗，如果你赢了，自然可以离开，如果输了，便在这里永生永世给龙神陪葬吧！”

　　藤笼霍地打开，顾墨宸从笼中走出，他直面山鬼，面带清寒：“我们非要如此么？”

　　山鬼没有说话，身形化为留影，欺身上前。苏念凑在最前面，把扯着笼子，透过其中的缝隙看着这场一对一的对决，山鬼的手是最为锋利的爪子，几乎是一瞬间，就掐准了顾墨宸的脖子。

　　想象中的鲜血横飞并没有发生，顾墨宸不过是脖子歪了一寸，他的两手就扼住山鬼欺来的爪子。

　　可也不过就是一霎那，她的皮肉镀层是柔软和平滑的，叫人把握不住。合爪成钩，直接捣入顾墨宸的腹腔中。血液殷红了一片，从顾墨宸的衬衣里不住地渗出来。

　　即便是负屃将顾墨宸吞入腹中，也从不曾见他如此狼狈。可是山鬼是来源于丛林的神明，她擅长如此的贴身肉搏，顾墨宸便放弃了冥火这种武器，只用身体来对抗这样强大的杀戮机器。

　　山鬼撕开顾墨宸的腹腔后没有犹豫，从胳膊的骨头上生出无数的枝桠来，那些藤条像长了眼睛似的，钻进顾墨宸的身体里。

　　这样的场景，苏念也见过，大妖桃桃也有这样的拿手好戏，可是绝不可同日而语，密密麻麻的枝条涌入顾墨宸的身体，苏念眼睁睁看到，从顾墨宸的胸口处涌出密密麻麻的血点，雷同蛛网的一个又一个节点，藤条从腹腔进入，又从胸腔涌出。

　　“墨宸！”苏念死命的拍打着藤笼，可是她却逃不出这里，不能逃到他的身边，苏念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以前都是她身陷困境，顾墨宸来救她，可轮到自己了，她却不能有丝毫拯救的方式方法。

　　这种身体撕裂的疼痛，顾墨宸曾经经历过，在远古的某个时期，作为未来鬼王培养的时候，在鬼王位置上的人，用那样桀骜的眼睛看着他，问他：“墨宸，你想坐到本座的位置上么？”

　　他不想，他曾经是个没有丝毫野心的人，他同样知道，坐到王座上，也是他不能承担的责任。

　　下面像他一样等待选择的孩子们，流露出那种叫做嫉妒的目光，他那时就清楚的知道，他和下面的孩子是不同的。

　　从一出生，他就已经领先他们太多，那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是谁呢？一张模糊的脸孔，时日太久，他竟然连那个很重要的人都全然不记得了。

　　血沫和肉屑从顾墨宸的身体里无限地涌出，他的思维和视线一样模糊，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吧，顾墨宸单腿拄地，看着大厅里其他的孩子。

　　他们像自己一样，在鬼界的修罗场中，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争取最上面的王位，他从那些孩子们的眼睛里，看到得只有杀戮，他们已经彻彻底底的被欲望改造成了杀戮机器。

　　身边那人得意洋洋的：“墨宸，这次一定还是我们赢！”

　　神采飞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而他们年迈的父亲，像是一座雾霭沉沉的山，在王座上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他和其他孩子并无分别。

　　在鬼王甄选前，他们都只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其中的几个，和顾墨宸还是朋友。

　　可现在，他们都丧失了所有的情谊，父亲已经老了，其他人在贪婪地觊觎着王位。

　　鬼界不是世袭制，只要鬼王的身体发生衰弱，那么鬼界所有的族群，都有资格奉上他们族内最有天赋的几个少年，来参加这样的甄选。

　　所有的人都不能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鬼王，所有的臣民也都认同这样残酷的选择方式，没有人会管，会去考虑，他们只不过还是孩子。

　　最前面的那个人，顾墨宸爱叫他肉山，因为他很胖，力气也很大，才一千多岁，就是黑山部力气最大的力士。某一年的生辰，肉山还给他搬来神界不周山上的石头，作为生辰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