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爷双手一张，凭空凝了一团雾气出来，画卷的纸张开始不停地颤抖，苏念生怕这么剧烈的抖动会扯裂了那本来就有些破旧的画纸。

　　顾墨宸不过是在画卷上一点，抖动立时停止，胡太爷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流下来，他急得跺了跺脚：“是老爷子我的错行了吧！我想见见我儿子有什么错！”

　　涂山氏抿唇：“这些东洋人的玩意儿，你还真爱收集。”这句话解了胡太爷的些许尴尬。

　　苏念瞥了画轴一眼：“这是浮世绘吗？”大二的时候，在舍友的怂恿下，苏念抢了全校最火的选修课之一，西方美术鉴赏，老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上课有趣，创下了从不点名，出勤率最高的记录。

　　在最末的几节课里，老师就讲到了浮世绘，这并不算是西方美术。那种画风，苏念虽觉得不及国画，但看来也十分有趣。

　　而这一张浮世绘，则有许多小幅的浮世绘构成，胡太爷一脸沮丧：“95年的时候，东洋人逼咱们去他们地界上签《马关条约》，我在随行人员之中，我在那里结识了个阴阳师，他乃是土御门流派之后，平安时代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人。他阴阳术并不精湛，但比斗的时候无往不胜，相交甚久，他向我吐露了这张浮世绘的秘密。”

　　涂山氏则满脸不屑：“东洋人的一幅画也能让你垂涎三尺么？”

　　顾墨宸一言不发，胡太爷对这种沉默报之感激的眼神：“本身这幅画是没有什么，我当时也没动要抢的意思，可谁知……东洋人联合白灰两家害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胡太爷老泪纵横：“那是我唯一的儿子！”

　　咬牙切齿，切肤之痛，胡太爷的面目渐渐扭曲狰狞，他痛苦地抹了一把眼泪：“我与白灰二家的仇恨，不共戴天！”

　　苏念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如此的神色，就连一直以神明标榜自己的涂山氏也不觉动容：“你将你的儿子封入这张画里？”

　　“不错，我将他放进这画里，哪天想他了还能看看……”

　　“只可惜，终究只是留在过往的只言片语罢了……”顾墨宸好像回忆起什么，苏念突然想到，他会不会也有着痛彻心扉的过往，不容任何人触碰呢？

　　顾墨宸是神秘的，高冷的，难以接近的，这都是他的标签，可在苏念眼中，他亦是最贴心之人，苏念心里暗暗发誓，如果顾墨宸也曾有伤口，那她便要疗愈这伤口。

　　“我刚刚，也是在这副画里……”苏念见胡太爷并没有阻拦自己，便也将画中所见和盘托出：“太爷，十几年前，真的有那么一座被屠戮殆尽的青楼吗？我看到的到底是幻觉，还是……”

　　胡太爷抹了抹眼泪，脸上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而变得通红：“你看到得那一幕，只不过是那二世祖和我儿子有些渊源，我才留着他一二残像。”

　　顾墨宸将画细致的卷好，递回胡太爷手中：“刚刚是我有些鲁莽，委实抱歉，此事一了，我也回去了。”

　　胡太爷手指插入发中，几近崩溃：“其实我都知道，他已经死了，死了……我却还活在以前，他活着的时候，我应该面对现实了……”

　　“等一下！”苏念知道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但她却也不得不说出来：“如果说，胡黄二家和灰家的渊源就结束在此，那为何Q市在那么久之后，还会有灰家的人在平头百姓的梦中出没？”

　　“Q市？”胡太爷有些迷茫，可他还是找了一副地图出来：“你说得Q市是这里……”苏念看到地图上Q市的地方，已经画上了红叉，就如同明海城一样。

　　“刚刚你们说龙穴的事情？”苏念又惊又疑，话头却被顾墨宸生生截断：“念念，这是天机，你不能再说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Q市也是的话，那灰家出现也是极有可能的了。”苏念正想再说什么，顾墨宸指尖一点，点出一根丝线，捆住了这张地图。“念念，未来之事不能现在说。”

　　胡太爷睁了睁眼睛：“你何必瞒我？灰家贼心不死，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怎么有股焦臭味儿？”涂山氏摆了摆手：“胡太爷！你的浮世绘！”

　　只见一圈火已经从浮世绘的画轴中心烧了起来，这火内焰之明，晃着人的眼球。

　　“谁敢烧老狐狸屁股上的毛！”胡太爷大喝一声，这火焰不低反升，已经烧到他的背部，可也就这么一会儿，顾墨宸的手探入火中，从内焰开始，变成无数的碎冰屑。

　　浮世绘的残片落到地上，那是浮世绘的扉页，浓墨重彩的戏台，台下的人如蝼蚁，苏念想捡起那张残片，手触到残片的一瞬间，那种晕头转向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还没等苏念回过味儿来，她就像第一次穿越一样，被吸入画中。

　　她还未拉得住顾墨宸的一块衣角，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如同漩涡回流，苏念很怕，她怕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就回到现世。穿梭的光影，结成了一张弥天大网，无数的先人前辈在哭喊，在挣扎，万丈红尘，最后归化为一点墨迹。

　　苏念睁开眼睛，喧嚣都停止了，只剩一片白地，这里似乎是哪家的院子。

　　一只乌鸦飞落在墙头，左看看，右看看，脖子上一圈黑羽多了几许毛刺，可它却没有叫，直愣愣地盯着苏念，直瞧得苏念心里发毛。

　　“云髻疏罢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咿咿呀呀的唱词，从墙外传来，苏念循着声音望去，再回头，那只乌鸦也不见了。

　　按照苏念的猜测，这里怎么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了，虽然是关门闭户，但墙角那大水缸里，两条锦鲤游得正自在，还有山石茂竹作为点缀，非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巧思。

　　苏念穿过垂花门，廊上一阵阵蝉噪，花架架在雕梁之上，仿佛是紫藤花，金银花各自参半，空气里弥散着好闻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婉转优美的戏腔越来越近，隔着走廊上设的六边形雕花窗户，一群衣衫朴素的丫头正沏茶配置点心，笑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