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甘水村
“这……”温云长踌躇不前,这人不过一面之缘,昨夜不慎入眠已是心大之举,虽有余祐背书,但……
她谨慎打量眼前人,浑身淡黄金光萦绕,功德加身,应是良善之人。
“温三娘。”随口一唤,温云长袖中手一紧,一封信函递至身前。
戳满孔洞的信笺上,有些墨迹已经模糊,“我与温知府也算旧识,尚有往来。”
“已安,可释远念。”对的上,父亲的字迹、私印,都对上了!温云长心中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温三娘独身御马至此,不走官道,却走这小径,想来有难事。”眼前人轻咂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麻烦事,“余祐好歹一介举人,一道同行多少能得些方便。”
“眼下寻人才是当务之急。”
说着,狐晚花便她先一步踏出破屋,却生生刹住脚步,好险没把跟在后头的她撞个跟头。
“怎么了?”
温云长侧身往前一探,便望见孤零零拴在门外,不住气地磨蹄等着随时给人一蹄的乌骓,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你这马确是有几分脾气,”狐晚花抬手蹭了蹭鼻侧,有几分气弱,“不过是告诉它,过后几日需得辛苦它拉车,它便是这副模样了。”
“拉车?”这次倒是温云长率先迈开脚步,由着狐晚花坠在她身后,隔了老远。
“嗯,我有一车,本有二马驾之,不料前日风雨夜,一马殒命,本想以君之马代之。”
她听着一边轻拍马脖,一边低声安抚,原本暴躁不安的黑马在她手下逐渐恢复温顺的模样。
“难怪。”
温云长了然,手下动作不停,嘴上哄道:“苦了我们阿墨了,阿墨听话,等下个镇子,定给你买最甜的甘梨,想吃多少吃多少。”
谁料身后人刚抬脚试着上前一步,跟前马儿更躁,若不是她挡着,只怕已经撞过去了。
她连忙拽紧缰绳,手下不停摸抚马鬃,嘴里夸赞不断,“我们阿墨最棒了,可日行千里,是马厩里最厉害的、跑得最快的小马!这几日我们阿墨辛苦一下,等下个镇子,我便寻个别的来换阿墨,好不好?”
焦躁的黑马总算平静下来,喷出道重重的的鼻息,骄傲昂首,朝院外踏开步子,一身皮毛光滑黑亮,显得威风凛凛。
只是经过狐晚花时,忽的偏头打了个响鼻,吓得人连忙撤步躲到她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真是辛苦我们阿墨了。”
温云长眼底藏着笑意跟在阿墨后头,还不忘安抚自己身后的小尾巴:“阿墨平时很乖的,这些天它认熟了人就好了,等之后我再带你喂它吃些梨什么的,它会喜欢你的。”
身后人静默了一息,低低嗯了声,也听不出语气来。
跟至院外,温云长却忍不住皱起眉头——眼前马车厢高半丈,长宽六尺,车轮上还裹有皮革减震;车身的黄褐木板上纹理深浅交错,交汇出山川的轮廓,细闻之下,竟还散发着一股如祭祀时燃有的沉香,沉静悠远,令人心神安定。
这般规格的安车,想来内里装设也不简单。
温云长打量着车前仅剩一白身黑尾的瘦马,眉头皱的更紧,这马四肢纤细,皮下少肉,瞧着还没有阿墨壮硕有力,如何能拉得动车马?
阿墨也非拉货之马,如此二马当真拉得动吗?
“别看这马瘦,拉车也是一把好手,”行至一旁的狐晚花垂眸瞥了她一眼,“其实一马也拉得动,不过山路有些吃力罢了,加一马也能快些。”
“放心,不会累着你的阿墨。”
温云长不语,兀自为黑马套上挽具,才凑到马耳旁柔声道:“辛苦阿墨了,一定给你买最甜的甘梨。”
两人分坐车前,缰绳轻舞,马镳上扬,车轮辘辘向前。
近日阴雨连绵,浓密不散的乌云似盖板将尘世罩得严严实实。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山脚处飘着炊烟的人家映入眼帘,却不似如温云长所言的小村——拐弯山谷间大小矮屋平铺,少说也有二三十户。
山石环村,进村的路窄,马车走得艰难。
“怎么不见人呢?”温云长利落跳下车,拉着马车慢慢进到村里。
日头渐正,但前几日的秋日落雨还残留着些许寒意,村中不见人影,冷清得很,只听得车轮轱辘轱辘碾过空荡寂静的乡路。
“你们是谁?”
稚嫩的童声蓦地从背后响起。
二人背脊一僵,倏然回头,一个头大身小的孩子木愣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们,像个不会说话的小木偶。
这小孩怎么走路没声啊?!
那孩子对上人眼,像是活了一般回过神来,调头就歪歪扭扭地边往屋里跑边喊:“阿爷,阿爷!有个俏郎君来了,还有个好看的女娘子!”
温云长目不斜视地盯着门上破旧的门神像,差点笑出了声。
“狐兄莫气,小儿无知,见了漂亮的人分不清男女实属正常。”
“谁气了?我气什么?”
狐晚花倒是笑颜如常,甚至笑得更得意了,“那小孩是个有眼光的,”顿了顿,“只是没那么多而已。”
小孩的一声叫唤轻快又响亮,像是大戏开场前的报幕,各家陆陆续续传来三三两两人声,窗边依稀可见一团团黑糊糊的人影。
温云长无端打了个寒颤,后背视线又重了几分。
好在总算等来了个活人,一头发花白的老翁拄杖而来,额角有一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方才叫嚷的小脑袋此时反而羞怯起来,跟在老人后面探头探脑。
老公公走到小院门口这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对着面前的温云长上下一番打量,才问道:“两位瞧着面生,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说话间余光瞥见狐晚花,一时失神。
温云长跟着瞟了眼狐晚花,心中暗叹一口气,妖孽!
狐晚花倒是笑得开心,先她回道:“老伯,我听温郎说你们这有口泉,甚是甘甜。实在好奇,这不,雨一停就央着他来。”尾音上翘,撩拨得人心都酥了。
温云长忍不住搓搓有些发红的耳朵,频频侧目打量身边人,深叹:真真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