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罪
清晨,夜芷嫣从一夜的调息中缓缓睁开了眼。
手腕一阵空落,陆小蛇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当然的,在未跌落泥潭之前,他是何等身份,恢复了自然就该走。
至于为何没有告别,想来仙级就是这样的风格,来无影去无踪的,动辄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也没什么稀奇。
但是或许确实是在黑夜与枯寂里徘徊了太久,骤然有活物陪伴,还是有短暂的依恋?
夜芷嫣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的人性未泯。
“或许,我应该养一只灵兽了。”夜芷嫣喃喃。“这段时间有哪些有名的灵兽还没认主来着?说不定可以抢先捡个漏。”
嘴上如此说,可根子里,她总觉得自己只是对跳板的不舍。
她实在太想进步了!
千里的逃亡好像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不剩了。
她害怕自己的一切挣扎和努力都是无用功。
……
若他失信……夜芷嫣阴暗的想到:那她就只能尊重原著,靠出卖他的身份捡功劳了。
毕竟同样稳做高台过,凭什么只有她真的跌落泥潭。
恶毒女配嘛,心里阴暗点怎么了。
她心里胡乱思虑着,起身时却发觉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银色广袖大氅。
目光落在这件银氅上。纤手摸了摸,它的触感好似云锦,且微微发着细碎细腻的光,光影处又可见蛇鳞星幕暗纹,大氅的宽大袖口随她的动作而轻轻摆动,飘逸不凡,如凤戏游龙,华贵异常。
上面还隐约有仙的气息。
这不是她的衣服,这是陆终蛇蜕所化!
“信物?谢礼?”夜芷嫣思索,暗暗感受着大氅的力量,这不仅是一件衣服,还有着绝佳的防御力和辅助施法的效果,是上等的宝物,
不过这衣服虽好,但实在太惹眼了,不是她一个外门应该穿的。
于是,她将大氅收进纳戒,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她的心也安了下来,毕竟有这蛇蜕法宝做证据,她进退皆有路可走。
夜芷嫣心中一边盘算着之后的计划,一边往观中主殿走去,这里每隔几日便有内门的仙长轮值来授课。
虽然教授的东西都比较基础,但夜芷嫣却是一课不落,无他,没背景,若想进内门就不能被抓着一点错处。
她从前散修生涯时,做雇佣兵就是满勤,现在上课自然也是如此。
夜芷嫣像往常一样熟稔的走进课堂,同时心里计较着完课后应该去接什么任务比较好。
今天她依旧是第一个到的。
轮值的讲师意味深长的朝她看了一眼。
夜芷嫣这才发现,这次轮值的讲师不是别人,正是她还是夜家少主时的师父,余妘,真仙境。
是的,夜芷嫣从前是有师父的。
她曾是她的得意弟子,师徒关系极其融洽,亦师亦友亦母,可自从三年之约上她败给晏霄后,她便不辞而别。
再见面时,夜芷嫣是不得登堂入室的外门弟子,而余妘依旧是体面的衍夏宗长老之一,而且,不同于夜芷嫣再见面时的热切和亲近,余妘的表现相当冷淡,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并且,她不愿再收她为徒。
前世,夜芷嫣不知为何,只当自己败给晏霄后给余妘丢了脸,加上家族破灭无灵石供养她,故而被弃之,因此也曾百般讨好、顺从,每月将自己的月例和贡献分都分出一部分给她,企图再续师徒缘分。
毕竟,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能够在衍夏相逢,能够同在一个宗门,是多么的不容易。
但她东西照收,却连正眼看她都不曾。
她以为是自己给的不够多,毕竟她从前作为夜家少主时,能够孝敬她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世间罕有,但家破人亡后,她再没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为此,她相当自责。
但如今知晓原著情节的她明白,这余妘丫竟然曾和晏霄有过一段露水姻缘。
晏宵就是她心心念的少年郎!
三年之约之前,她不仅亲自指点过他,还将自己的破绽通通透露给了他!
这才导致了夜芷嫣处处被压制,鲜血糊身,直接惨败。
而余妘就那么在观众席默默的,深情的看着她的一少年郎,再也不顾她真正弟子的死活。
可即便她为晏宵做了许多,却因为生性内敛,常常爱在心口难开,又因自己的弟子和他不对付,心中有愧,便无缘其后宫,只在背后阴暗克制的倾慕暗恋。
也因此,意外发觉双方都选择衍夏安身落脚后,余妘不愿收夜芷嫣为徒,冷眼看她的落魄,甚至推波助澜。
这其实是在隐晦的为晏霄出气。
是隐晦的对夜芷嫣竟和晏宵有过婚约的嫉妒和怨憎!
明白了这点,面对余妘冷淡的目光,夜芷嫣只觉讽刺。
十年的师徒情分,比不过与晏霄的一场无名无分的情爱。
这哪里像修道之人?
事到如今,夜芷嫣倒也淡然起来,亦神情漠然,只在位置上看自己的书,又时不时的给弟弟发简信以安其心,并未注意到余妘为此的微微纳罕和欲言又止。
很快,弟子们都陆续来齐了。
这些弟子大多数都是年岁不过十于岁的少年,也不乏七八岁的孩童,大多是炼气期,偶有些个筑基的,都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不得了。像夜芷嫣这样已经年过二十,并且已经到了金丹期还留在外门的可以说是相当罕见了。
而其他两百岁还未能结丹的要么被遣散,要么就留在山中为奴为仆。
总之,她这样的“老姑娘”多少有些鹤立鸡群。
从前还为此有些羞愧自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现在,却只剩三个字:
无所谓。
……
由于还是青少年儿童占多数,学殿内很快热闹起来。
毕竟还未开讲,对于课前的热闹,余妘并未说什么,只懒懒的翻着教案。
夜芷嫣拿起一卷《太乙金华宗旨》之五年元婴四年金丹看得旁若无人。
“吕祖曰:自然曰道,道名无相,一性而已,一元神而已。性命不可见,寄之天光,天光不可见,寄之两目。
……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天地视人如蜉蝣,大道视天地亦泡影。惟元神真性,则超元会而上之。其精气则随天地而败坏矣。然有元神在,即无极也。生天生地皆由此矣。学人但能守护元神,则超生在阴阳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此惟见性方可……”
……
正看得入神,耳边喧嚣渐盛,骤然一声嬉笑传入耳中,刺耳至极:“这不是三好弟子么?又在看书了?
这都几年了,怎么还没进内门啊?”
这话说完,即刻引起一番哄笑,夜芷嫣一下子成为众人的焦点。
夜芷嫣疲惫的抬了抬眼,说话的弟子已经是筑基巅峰,叫做邹逅汶(zou hou men),据说已经被内门预定,不需要多努力就能进内门的。
像往常一样,她没有过多理睬,毕竟一旦起了争执,宗门是不管对错,各打五十大板的,而看不惯她的人太多,说是各打五十,但她一个人的五十就会累积,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
如果她连外门也待不住,那么,便又要回到仇人追杀、刀口舔血、四处卖命讨生活的散修生涯了。
她告诫自己,不气不气,除非威胁到她切身利益,不要和无关紧要之人生气。
见夜芷嫣又如同从前一样毫不理睬,众人笑得更欢,更来劲了,有邹逅汶带头,又一个从来都不修行的混日子型弟子也阴阳怪气道:“听说你贡献分排行到前五十了?又有什么用呢?不一样和我们一起留在外门?”
“哟~内卷呢夜师姐?我记得你同届的要么进了内门要么回家种地了,你怎么这么厚脸皮还留在这里呢?
按我说,还不如潇洒恣意一点,找个修为高的道侣嫁了,哦,我忘了,你拜高踩低,退婚晏师兄的事人尽皆知,修为高的都不要你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更多的人起哄了起来:“你们看她认真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
众人越说越难听,纵然是个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心中默念的不生气戛然而止。
更何况夜芷嫣从前任人评说不过是顾及到太强势会加深自己退婚晏霄的恶女刻板印象,影响仙级择她为弟子。
但现在,她忽然明白,得罪了气运之子,沦为笑柄之后,只靠软弱装乖是没办法靠正常手段进入内门的!便也懒得再忍。
她登时就站了起来,望向嘲弄者的目光森然又凛冽,金丹的气息骤然释放,将其精准锁定,顿时就压得那几个弟子说不出话来!
更有弟子扶着桌角,涨红着脸,只差一点就要跪下去了!
直至这时,众人才深刻的意识到,即使夜芷嫣是个“万年外门”“外门复读生”,但到底是金丹修为,境界上是能达到内门的标准的,不过是差一个仙级师父认领,绝不是他们这些炼气、筑基的小菜鸡可以随意戏谑的。
其他人也哗然,不敢小看她。
“道歉。”夜芷嫣冷冷道。
阳光从床边铺撒而来,少女立在位置上,肌肤白皙,黑发如云,双眸清亮,眉宇间隐约流露出锋锐之色,如同一把刚出鞘的宝剑,令人侧目。
邹逅汶连同其他几个沆瀣一气的弟子皆涨红了脸,个个咬牙切齿却又十分不可思议,没想到夜芷嫣真的会动手。
有的人知道得多些,想到此前夜芷嫣屠杀同门的传言,终于有弟子糯糯开口想要道歉:“对,对不……”
只是,对不起还未说完就突然被打断了!
余妘稳坐高台之上,一挥袖子刹时间解除了夜芷嫣施在众人身上的压力,却独独把真仙的气机迫在她身:“够了!
夜芷嫣,谁给你的权力在此地逞凶?
你不必听课了,自己去执法堂请罪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