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景只应凡间有，仙界能得几回闻！”苏月婵迈步林中，不禁感叹。
林中溪鸟唱和，古木遮天。偶有微风扶叶，又为此曲多添一层深意。
偶有小兽好奇观望，慕月婵仙姿，惊空谷幽啸，也能惹得苏月婵莞尔，活像一个未经世事的稚童。
更令苏月婵吃惊的，乃是这林中竟偶有嬉戏人声，却叫她几寻无果。
倒也不是说仙界景色不及此处，主要是心境所致。闭关了那许多年的苏月婵，一来到凡间就如同离了笼的鸟儿，自然看什么都欣喜。
“小姐，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宛灵儿晃晃悠悠的跟在苏月婵身后，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她的肚子可是一穿过仙界壁垒就开始抗议了，谁知道她家小姐不急着进城吃东西，反倒欣赏起这林间幽景来了。
苏月婵弯腰捡了一朵蘑菇丢过去：“应该没毒，真传弟子！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滴。”
宛灵儿不甘示弱，作势就要把还沾着泥土的蘑菇往苏月婵嘴里塞，这一手她这个真传弟子学会了！
苏月婵娇笑着躲闪，宛灵儿瞧着不自觉有些怔愣。脸上攀了一抹红霞，蘑菇也掉在地上。
从前她只拿苏月婵当圣女服侍，即使两人渐渐相熟也只是单纯的姐妹关系。而眼下见到了苏月婵嬉笑的模样，宛灵儿才意识到长清宫的姐妹们所言非虚。
什么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修为到了境界，天地法则未尝不可打破！
由于宛灵儿也被苏月婵勾起了精神，两人同游至接近晌午才感觉到些许疲惫。
“小...小姐若未尽兴，灵儿定当相陪。”
听着宛灵儿那视死如归的气势，苏月婵失笑道：“我也有些乏了，我们便在此处小憩片刻。”
听罢宛灵儿径直瘫了下去，虽说多停留一刻她的肚子就要多抗议一声，不过她实在无暇顾及食欲。都毁灭吧，她现在只想休息。
虽则出生在仙界，对“进食”二字生僻，但生存本能也让苏月婵渐渐了解着宛灵儿的感受。
不同的是，苏月婵并不似宛灵儿那般着急。她选择休息的地方正在一条遍布车辙的官道边，有些看着并不久远。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个年轻男子赶着马车疾驰而来。
宛灵儿振作了不少，一骨碌爬起来激动地看着苏月婵：“小姐，有救了！”
转观苏月婵，则是给了宛灵儿一个早有预料的微笑。
宛灵儿自告奋勇要去拦下马车。
其实不用她拦，驾车男子自然也瞧见了她们，是以一声长“吁”，马车在二人面前停了下来。
苏月婵上前施礼。
宛灵儿则是翻了个白眼，心里立下长清宫新门规：若有男子将目光停留在圣女身上三秒以上，立即没收“作案工具”！
男子看清了苏月婵的面容后，当真是愣了一下。心下暗觉四时四景，竟似是为了一睹此容相继更迭。日月起落，更是缘于羞见此貌，便怯怯躲了去，次日又心驰而来。
简而言之，面前这女子很漂亮，不需要出示任何文书证明就可印证的漂亮。
宛灵儿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即拔剑上前：“哪来的臭男人轻薄于我家小姐，吃姑奶奶一剑。”
若是宛灵儿说“吃”字的时候，肚子没有适时的叫那一声减了气势，怕是男子当真要被吓住。
那男子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二位姑娘莫要误会，在下童毓霖，是徽京快送的东家。见二位小姐在这荒郊野外，像是迷了路，便停下来问问。”
此话一出，苏月婵好笑道：“哪有东家自己赶车的？”
宛灵儿心下鄙夷：才说了一句话就露馅，凡间的男人哪有一个好人。不对！男人哪有一个好人！
童毓霖坚定道：“我确实是徽京快送的东家。”
说完又弱弱的补充了一句：“东家兼掌柜兼账房兼厨子兼车夫.......”
说完自己真实的名号，童毓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涨的整张脸通红。
宛灵儿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那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呢。”
“灵儿。”
苏月婵斥责一声，转而向童毓霖道：“我二人确是迷了路恐遇歹人，是以错怪了公子，还请别要放在心上。”
童毓霖无所谓的摆手道：“不会不会，荒郊野外碰见陌生人，换了是我也要紧张，更何况是在涂山附近。”
看了看苏月婵莫名的样子，童毓霖心说这姑娘想来是个外地人，又补充一句：“据说涂山有妖怪出没，本地人出城大多会绕着走，外地人沿途也多会看到告示。”
苏月婵故作惊慌：“我本是月容城瓷商之女，无奈家道中落，故来徽京投奔亲戚。不想竟误入险境，多谢公子提醒。”
说完苏月婵左右盼首，焦立不安。宛灵儿也是装作一副随时要被吓哭的样子。
见二人形容，童毓霖忙安慰：“二位姑娘莫慌，官道上倒是从未见过妖物，我走了不下百次，断不会有危险。”
苏月婵吸了吸鼻子，耷拉着脑袋劫后余生般不敢说话。
宛灵儿一边憋笑，一边忍着不让肚子发出声响。
三人就这么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童毓霖打破沉默：“方才听二位姑娘说要去徽京，正巧我也准备回去，不如捎二位一道。”
苏月婵在宛灵儿目光的催促下道了谢。
童毓霖嘿嘿一笑：“谢就不必了，车钱一人一两银子。”
宛灵儿愣了半晌，对童毓霖彻底放下了戒备。敢情在这凡人眼里，她家小姐的魅力还不如银子呢！先前误会了你真是抱歉啊！
童毓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跟这个这二位姑娘说快递的概念超前了些，徽京快送至今招不到伙计是以收入有限，他可是拮据的很呢。
苏月婵听得一个新鲜词儿，登时来了兴致，问童毓霖银子是何物。
“吁——”
童毓霖鄙夷地看向两女，在世上各处流通的货币都没见过，这俩人是刚穿越来的还是拿他当傻子？
仙界自然是从未流通过货币的，是以得宛灵儿小声提醒后，苏月婵惊为天人。
纵然是通天修为的大罗金仙，也未见得能收获所有凡间人的信仰，小小凡间竟有物件能被所有人喜爱？看来这趟凡间是来对了！果真长了见识。
“两位姑娘莫要玩笑，瞧二位打扮就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连银子都没见过。罢了罢了，我就吃次亏，左右不过举手之劳。”
童毓霖说完不再理会两女，心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生得一副仙姿却来同他在这点小钱上动心思。
苏月婵面露讪讪，当即摘下发簪递了过去。
虽说不知道那名唤银子之物的具体价值，但她这发簪放在仙界也称得上奇珍，想来是够抵车钱了。
宛灵儿则是炸了毛：“瞧不起谁呢？我家小姐拔根腿毛都比你小子腰粗，若非......”
面对苏月婵递来的发簪，童毓霖瞧都没瞧一眼，反手丢过去一个小瓷瓶。
“徽京快送独家脱毛膏，膏到毛除。”你丫拔腿毛比小爷腰粗？用完这脱毛膏再拔一根试试？
将二女噎得哑口，童毓霖闭目凝神，以五心朝天之式盘坐，良久终是叹息一声。
“唉，还是不行。”
这些年来童毓霖各种方法都尝试过，奈何这个世界上修行之人或多或少都能获得的仙缘，却始终对他门窗紧闭。
“凡夫俗子妄求仙缘也是常事，但穿多大鞋走多少路，难不成你不认命命便认你了？”宛灵儿抓住机会赶忙出言嘲讽，大有机不可失的架势。
“不可无礼。”
苏月婵在宛灵儿额上轻戳一下，继而道：“东风造势，亦不拂无为之人。仙途漫漫，成者无不多舛。公子既有心访道，便不要因一时之挫叹息。”
哦？
童毓霖一挑眉：“这位姑娘说话倒是动听，在下受教了。”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头顶有阵阵破空之声掠空而过，是一众身着玄衣的修士。童毓霖不自觉抬头去望，眼中满是向往。
见苏月婵也探头出来，童毓霖话多了起来：“那些便是修为有成的修士了，皆是当之无愧的人上之人。听说有些大的修仙世家，连帝王法度都无法约束。”
苏月婵配合道：“徽京竟有如此多仙人，小女子久居故里，一生见过的修士数量也不过如此。”
苏月婵倒是没说谎，只是将二者身份对调了一番。她久居仙界，凡间的修士自然是见不到她的。
童毓霖解释道：“应当说他们是凡人眼中的仙人，凡人中的佼佼者。但即使在他们之中，能登上天阶，成为仙人的屈指可数。”
屈指可数吗？苏月婵不以为然。
仙界各族确实未尝不会繁衍，但大多数居民还是凡间飞升而来的。莫说老一辈的仙家，单是她苏月婵亲眼见过的飞升者，就比凡人夏天见过的蚊子还多。
分析了半晌，苏月婵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在凡人的视角中已经不算年轻这个事实。
见马车内沉默，童毓霖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直说自己第一次见到修仙者也与苏月婵二人一样羡慕。
宛灵儿腹诽：论说凡人若得其法，几乎皆可修炼，只是大多数人天赋过低，修行半生也难有所成，索性就放弃了。
但有她家小姐调教，即使天赋再低也不难登仙，错过了机缘只怪你小子没眼力。
正如此想着，宛灵儿透过幕帘的目光忽而一凝。这童毓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