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慕悠游一声惊叫后便消失无踪,楚濯清担心坏了。得到师父的允许后便带着人在岁和寻找她。
“濯清,找到了吗?”时沁那边并无任何发现。
楚濯清摇头,“师妹方才跟我说她人在神殿处,可我找遍了岁和神宫都未找到什么神殿,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匆忙中说错了,兴许说的是主殿。可明明师父一直在主殿与计泓尘交手,他告诉我除去他们两人再无旁人。”
时沁打着灯照了照四周,“别着急,应该没事,我们再找找。”
楚濯清道出心中所想,“师姐,我觉得她可能是被计泓尘俘虏了。”
时沁愣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再去仔细找找。”
两人一路来到废弃的竹楼旁,时沁发现此处残留着慕悠游非常强烈的气息。
楚濯清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却看到时沁一直蹲在竹楼下面一动不动,便问道:“师姐,可是有发现?”
时沁是女子,自然注意的地方和细节与他不同。虽然这里是留有师妹的气息,但不一定能证明她就是在此处被抓走的。但有个地方让她非常在意。
她站起身,双眼望着竹楼对面。楚濯清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那里面又是幽深的一片,而通过这条路就是岁和的主殿。“我们过去看看。”
通过竹林深处,地上都是已死的岁和族人,场面惊心动魄。尽管不是一个人走,可却觉得这条路越发的长,走了很久。他们走到一片空地上,才发现原来岁和的主殿是有两个门,而现在这一处是被隐藏起来的。
刚走出竹林楚濯清就一眼看到,空地上有个被损毁的石头建筑,看样子像是座雕像。脑中恍然大悟,原来师妹说的神殿是这里。
楚濯清道:“师妹果然来过此处。”
时沁道:“我们分头在此处找找看。”
楚濯清心中很焦躁,虽然计泓尘已经身中剧毒不久于人世,但他若是一心想要和魔族对着干,捉走师妹就定会杀了她。更何况计泓尘与良修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还没有死,却听到自己的儿子已被师父杀死。那么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人,恰巧师妹就出现在他眼前,反倒是给他行了个方便。
他不敢再胡思乱想,继续寻找慕悠游的踪迹。
时沁走得远了些,三条竹林通路,右边那条她已走了一半。突然喊道:“濯清,快来。”
楚濯清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有发现?”
她指着一颗竹子的根部道:“这条路上师妹的气息更加强烈了,你看这血迹。”她用手沾着血迹闻了闻,“不是师妹的,但此人灵力很高。”
“计泓尘?”
“应该是。濯清,师妹被计泓尘捉走不是我们两个就能解决的,我们必须去跟师父说。”
这么久以来,楚濯清还是第一次踌躇,“可是师妹会不会……”
时沁安慰道:“师妹应该是对计泓尘有用,我们先快去找师父。”
……
“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同你没什么可说的。”慕悠游不敢看计泓尘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的心虚。尽管她终于如愿以偿,可她并不认为他们有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话的机会。
计泓尘盯着地上的火堆,瞳孔里映出一团火焰,冷哼一声,“不愧是慕将军的女儿,被我这个魔头抓了都能这样冷静。”
慕悠游道:“你认识我父亲?”
计泓尘用剑戳着地给自己身体找了个支撑点,“我不仅认识你父亲,我还去过你的百日宴,那时候我可也是神魔两族的红人。我与他们共同参与神魔大战,封印万迁我也有一份力,天君非常敬重我。”
慕悠游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计泓尘也不顾她此刻什么情况,自顾自的继续讲道:“魔族的人都称我是魔头,这些年来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他们不敢动我,你可知为何?”
她试探道:“因为你厉害?”
计泓尘被逗得哈哈大笑,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因为我有能取出撼天剑的能力,若我愿意,仅凭岁和一族放出魔神不在话下。”
听到撼天剑三字,慕悠游凑近他,问出口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难道你不需要集齐五方封印的术法?”
计泓尘道:“我有几十种方法可以打开幽冥山,取出撼天剑。紫薇帝君和吟景的封印困得住他们一时,可却困不住一世。就算不是我,也总会有人用另外的办法不是吗?”
慕悠游接过话:“可是你捉走了向古魔君的妹妹。”
计泓尘忿忿道:“我没有,但我知道是谁。”
“是谁?”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我说了你会信?”
她反问:“你都不敢说又岂会知我不信?”
计泓尘又发出几声笑,这丫头的脾气倒正对他。许是身上的伤口裂开,发出“嘶”的一声,“我说过我有话要跟你说。”
慕悠游不知道他是否也会蛊惑人心的法术,只要计泓尘用眼睛看着自己,她就觉得自己必须要继续听下去,没有反驳拒绝他的余地。“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计泓尘眯着双眼,似乎非常享受的在回忆一段故事,“这件事情说起来非常复杂,但一旦说出口又非常简单。”
她破罐破摔,“你不要和我耍什么心计,有事快说,再不说师父他们就要来了。”
下一句,计泓尘再说出口,慕悠游不禁身体一颤。他道:“听说慕将军为了能取出撼天剑,不惜用牺牲慕家军的方式都未能得到。慕将军守着封印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想要撼天剑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计泓尘道出了她心中的疑问,腾地站起来,“听我师父说你以前也一直忠于守护封印,怎的也会突然背叛?”
计泓尘呵呵的笑着,慕悠游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引他发笑。他如此藏着掖着吊人胃口,定是在耗时间。又续道:“计泓尘,我希望你如实招来。”
“放心,我都会告诉你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堆火半晌没说话。之后便咳了几声开始娓娓道来。
慕悠游从未想过魔族人口中一直口口相传的故事竟然还有第二个版本,而这个故事中,计泓尘成为了英雄,她的师父良修成为了魔头。
计泓尘道:“自神魔大战后,神魔两族签订协议休战,虽神族一直在找办法牵制我魔族,但魔族的五方魔君一直是非常团结的。那时候我们都相信只要一心一意守住幽冥山,只要万迁不再出世,只要撼天剑找不到主人,那么不仅是魔族,整个六界都是安稳的。可是岁月这种东西就是唬人,有时候你觉得会越来越好,但其实连你自己都没发觉事态就朝着坏的地步走下去。”他又咳了几声,一口血吐出去,满头是汗。“五方魔族在封印的地方各自为政,起初魔君们还能念在当年战场的情分给彼此一个面子,后来慢慢的就有人提出要在五位魔君中选出一个最为厉害之人统领魔族。当时我提出还是要请魔尊吟景出山,可却被我师兄,也就是你的师父良修屡次拒绝。再后来的一天,我陪着良修到西方去同当时的魔君康鸿商讨此事,康鸿也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辙。既然吟景有那个能力,不如就把他推上去哪怕被人立在那里也好,魔族的百姓也会跟随他。良修当时想了很久,但是与和我交谈时不同的是,他竟同意了康鸿的想法。可是当天晚上,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慕悠游听得入神,几乎忘了坐在对面的是自己的敌人。“发生了何事?”
计泓尘道:“当天入夜,西方的封印阵突然有所松动,从阵中跑出的魔气将一些百姓残害致死。但因当时我们都赶了过去,好在封印稳固住了。可第二天便有人来禀报说康鸿死了。浩魇在他平日闭关的山洞中发现了康鸿的尸首,身旁还放着一封遗书。书中道自己没有尽魔君的本分,令族人惨死,无颜再见他们只能以死谢罪。所以便把魔君之位传给了现在的浩魇。最重要的是,他还在书中所说若要长保五方安宁,定要推选良修为魔主。”
慕悠游不解,这两件事之间有何联系。“康鸿魔君是个有责任的人。”
计泓尘一阵轻笑,“你还是太小,太天真了。难道你就没有怀疑为何康鸿前脚推选吟景,后脚封印就松动了?你不知道,那可是九玄五行结界,若不是有人闯入刻意开启,绝不会轻易松动。而且倘若是万迁自己,可那晚红月却没有出现。”
她目瞪口呆,张大嘴巴,“你,你是说,是,是我师父他?”
他轻声说道:“是与不是,还是他身边之人这就不好说了。毕竟我做了良修的师弟几十万年,他的性格我也自然摸得透彻。良修是个骄傲的人,他那个儿子就和他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良修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作为五方魔君,他的修为法术的确比得过其他四人,他自然认为自己才是做领袖的不二人选。大概用不着别人,只需他自己才略施小计,让封印引起骚动,试图让大家看到有危险时吟景并不能立刻出现在族人面前,真正能保护他们的人是他良修。”
慕悠游问道:“那这和你还有我父亲又有什么干系?”
计泓尘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明白吗?自康鸿一事后我就对封印地有所怀疑,便亲自去查看,后面的我想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西方魔族的封印地是在大海的中心岛上。计泓尘心存疑虑,背着良修去查看了几次,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血迹、脚印、气息,那么熟悉。他还记得他一共去看了三次,第三次的时候却被发现了。
中心岛上除了一个阵法什么都没有,可那次去却与平日不同,他的脚刚一踩在沙滩上,整个岛就开始剧烈摇动,竟然顺着封住元神的核心区裂出一道光线。情急之下,计泓尘只能采取重新稳固封印的办法,可他一人之力无法控制释放出的大量魔气,还受了重伤便晕了过去。
等到朦胧转醒,他人已被囚禁在了南方的天牢中,还被冠上了背叛魔族之名。计泓尘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魔气泄露,但他明白后来良修赶来了,救了他也害了他。
计泓尘冷笑一声,“从那之后,良修便在魔族散播此消息,把我编排成了如今这个魔头的形象。当时我就在想,既然与他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从此便从南方分离出去自建了岁和一族。靠着长老和当时相信我的族人在另一处守护着封印。至于后来那些事的确是我做的,他良修既然不顾情分重伤同门,那我就要做得比他更狠。什么禁术、什么法器,在我这里只要我想得到一切都会得到。”
慕悠游并没有选择马上就相信他所说的话,仅凭他一人所言未免有些难以服众。可她却觉得他后面说的故事令自己非常在意。
计泓尘紧接着问道:“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了?哼哼,慕将军大概也和我这个倒霉蛋一样,都被良修利用了。只是我侥幸活下来了,而慕将军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不可能。”慕悠游开始浑身发抖。当初是良修救了她和师兄,在他们无家可归的时候主动站出来给了他们温暖。师父他就像父亲一样,宠着他们,怎么可能是杀父亲的仇人?
计泓尘森然道:“你认贼作父,却不能替父报仇,该当何罪?”
慕悠游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说话。“不,不可能,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你才是魔头,我怎么可能认贼做父!”
计泓尘此时身体稍微有些缓和,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已是将死之人,骗你这种小辈作甚?”
慕悠游心中的信仰崩塌,她一直想要找到和她父亲做法如出一辙的计泓尘,问问他们为何会中途改变守护六界的想法。可计泓尘却说得一知半解,告诉她师父才是仇人。方才她选择相信他听下去,但现在她害怕了。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计泓尘沉声道:“我有个交易不知你想不想和我做?”
她张着一双通红的眼看着他。
“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试探良修,若当真是我说的那样你认贼作父,那你便回来接受我的修为成为新一任岁和魔君,继续做我没做完的事。世人要你恶,你就要恶下去。据我所知良修正在寻找盗走封天印的办法,而且他不知练了什么邪恶的法术现在修为已经更上一层楼,若他当真是你的仇人,仅凭你的修为再修上十万年也不及他半分。”
她有些相信了,尽管心情很沉重,但倘若良修真像计泓尘说的这样,她就等于做了他的阶下囚。“倘若他不是呢?”
他缓缓问道:“方才良修说过什么?”
慕悠游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他道:“岁和灭了,计征他们也先我一步走了。”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初父亲离开时,奶奶的心情大概也是如此。强颜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团聚,但若你没死,每每想起之时又该是怎样的痛苦?
今天,她来到魔族第一个认识的,她最好的朋友,计宸泽也离开了。
她不知怎样开口,难道要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对他说“节哀”?她看着火堆没说话。
计泓尘看穿她的心思,又咳出一口血,“倘若我今日所说有半分虚假,不怕早一日死在你面前。到时候我的修为还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