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止不是一个容易罢休之人,即使他在房顶上,虽然不能大声讲话,但只要被他知道的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莫穷欺骗了他如此久,他一心敬佩他认他为兄长,一直相信他,到头来没想到自己却落得个“酒囊饭袋”的头衔。莫穷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自己,这场戏一演竟是这么多年。若不是慕悠游求他们来此,不知他还要被骗多久,还要做这个酒囊饭袋多久。
他一语不发注视着下面,空气都似乎凝结,又好像是因速度太快反应不过来。
头上的青筋暴跳,时沁察觉到身边师弟的气场有些不对,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要他不要冲动,却不料此时澜止全身滚烫。慕悠游已知师兄确在此地,见澜止周身黑色雾气缠绕,虽与莫穷赤蛇化雾的气场不同,可杀气却惊人。她想将透视术收回。
时沁从未见过澜止练得什么法术竟可令飞鸟都绕着他们从周围飞走,待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时沁不由心中一颤。澜止双眼通红,额头上的汗顺着眼角流下来,仿佛血泪一般。
此刻不容分说,澜止眼中充满愤恨,方才黑色的雾气缠绕着他,身上也出现千丝万缕黑色的“线”。只见他握剑的手一用力,他们所在的瓦片处全体塌陷。时沁和慕悠游反应快,两人立即跳向后方。大牢的屋顶露出一个大洞,可以直接看到上面的情况。
瓦片突然“哗啦啦”从天而降,将他们聊天吃酒的桌子砸了个正着,其中一名魔兵未来得及躲开被砸晕在地。
“什么人?”几人戒备。
抬起头时,澜止从天而降,脸上的遮面纱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莫穷将来人看得清楚,正是方才他们说要“感谢”的人本尊。
莫穷强行制住心脏疯狂的跳动,面上皮笑肉不笑,“澜止兄弟要来见大哥,怎从天上来的?”
澜止红着双眼,面色异常发白,他也注意到他身体上的黑线。又将前话重新问了一遍,还是没有收到回应。
莫穷并不尴尬,而是被来自对方的那股黑色杀气直接威慑住。再说话时才察觉出自己的颤抖:“澜,澜止兄弟这又是何故啊?”
慕悠游和时沁也不知澜止此时情况如何,只知他是受了莫穷言辞上的刺激。也只得从房顶进入。
发现澜止还带着另外两人,一个腰间有净天宫玉佩应是他师姐,另一个……心道“不好,这不正是密室中那神族人的师妹。此事若被捅到魔君那里恐怕自己职位不保啊。”莫穷面上不知有多狼狈,摆着手道:“澜止兄弟,你,你,你误会了。”
寂静。魔兵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咔嚓”一声,地上方才被砸的酒碗裂成两半。
澜止玉风剑倏地出鞘,银色的寒光冷得令人不禁胆颤,只见它迅速逼近,莫穷只能步步退后直至后背抵住墙壁。
玉风剑此时距离莫穷心脏处仅有一指之隔,他惊恐地举起双手。“我错了,澜止兄弟,我错了,你,你给大哥一个机会。”
说罢,玉风剑竟直立起剑身,透过它反射的光,莫穷可以看到自己恐惧狰狞的面容。
刹那,莫穷正要再次求饶,旁人也来不及劝阻。澜止突然一声长啸,玉风剑像是得到他的指示一般,不带丝毫眷顾的插进莫穷的心脏,青色的剑穗因为猛然施力左右摆动。顷刻间,莫穷化作一团灰色粉末。
魔兵见此情景皆吓得腿软跪下来,将头磕破都不敢停下求饶。玉风剑归入剑鞘,黑气和澜止面上的异样一并退去了。
澜止眼中的红色渐渐消失,神志似也开始恢复。摇晃了几下沉重的脑袋后捡起地上的金丝手套,又走到那名年轻魔兵身边。
年轻魔兵以为自己的下场要和莫穷一样,吓得当场晕过去。
澜止从他手里拿出莫穷赏给他的那块大带上的玉,嘲讽道:“你也配?”
时沁作为魔君良修的徒弟这么多年并不是经常来南方官司办事,来过几次也都未和莫穷打过照面,还有几次她来的时候他不在,她前脚走他后脚才回来。她每次来也都是为了例行巡查大牢,所以她对里面关押着的囚犯比莫穷还要熟悉。这么看来,澜止的确是真心将他作为大哥看待,否则也不会得知被骗后如此压抑。只是时沁搞不明白,师弟方才的状态究竟是何种法术所为,师父知不知道,他自己又晓不晓得?
澜止恢复往常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何事,时沁想问他知不知道他亲手杀了莫穷的事,但又怕再次刺激到他还是忍住了。同慕悠游使了个眼色,他们决定对澜止缄口不提。
因为澜止的法术将房内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此时大牢内一片黑暗,四下无声。慕悠游拿出一颗夜明珠才将他们脚下的地照亮。
时沁来过此处,但她真的不知这里竟还有密室。据还有点神志的魔兵说密室就在左手边最后一间牢房里。他们一路走到大牢的最深处,再回头看向后面伸手不见五指。左手边的牢房果然没有囚犯,澜止一脚将门踢开走了进去。
在牢房中将墙都检查一遍,慕悠游发现靠着外面的那面墙有三处划痕。伸手敲一敲,果不其然墙里是空的。时沁拿出佩剑,对着三处划痕依次划上一圈,墙上的封印被破解,砖块逐一退到左右。
澜止身为男子理应打头阵,可能他确实对方才的事还有记忆,凭着怒气未消胆子也大起来。要过慕悠游手中的夜明珠走在最前面。“小心,有台阶。”
顺着台阶走下去,通过一个写满南方魔族制度的窄道,里面只有一间囚室。时沁怀疑这间密室起初应该的确是由官司主办建设的,理由大概就是审问或囚禁一些绝密级囚犯。至于为何会将楚濯清这样的人放在此处,原因很简单,就是后面的总长慢慢变了质,把此处当成了杀人越货之地。
走进囚室,与外面不同的是此处灯火通明,因没有与外界通风之处,蜡烛的火焰没有一丝晃动。
楚濯清被绑在靠墙的架子上,手脚都铐着锁链。他们没有让他换上囚犯的衣服,分开时他穿的那件白色的长衫此时早已血迹斑斑。慕悠游望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嘴里喊着“师兄”便跑去想要将锁链打开。奈何她手中无佩剑,法术也解不开它们。
时沁走过去劝开她,道了句“我来”。再接近楚濯清时,发现他剑眉星目,低垂着眼睑时睫毛比一些女子还要长。顺着眼睛往上看,饱满的额头汗如雨下,嘴唇因为长时间脱水而爆皮,肩头本缠好的纱布又渗出血来。她不忍再看,扬起佩剑将束缚手脚的四个锁链打开。
楚濯清无力的倒向时沁,他精神涣散完全不知有人来救自己,救自己的又是谁。时沁下意识反手抱住他向后退了几步。
慕悠游看得着急,连忙上去扶住他们一同坐在旁边的木凳上。“师兄,师兄,我是阿游。”她不停地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直到楚濯清的手指有了些反应。
时沁用桌上的水涂抹在他嘴唇上,又拿出绣着兰花的帕子将他额头的汗水和血迹擦干净。“阿游妹妹反正也是要去净天宫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此处潮湿不通风不易久留。”
澜止恢复常态,“师姐说的是,这里潮得都能按出水了。”
时沁作为师姐在人前都要给身为魔君之子的澜止留些面子,但在人后很多道理都是她教给这个不懂世事的师弟的。澜止两手一摊,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生怕楚濯清身上的血粘在自己身上,站在囚室门口离他们很远。
“我们走吧。师弟你过来扶着他。”时沁道。
澜止一口拒绝:“我不。”
这么多年和澜止相处下来,时沁早已对他这个人的行为举止了解得通透。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这些可全是师弟你的功劳。”
澜止后背挺直,骄傲得挽起袖口将楚濯清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来吧。”
恶劣的环境,地上老鼠踩着水坑奔跑,墙面湿漉漉的令人不敢靠近。本就仅能容单人经过的通道,澜止还要侧着身子把楚濯清更加靠近自己的身体,全程拖着他向外走。时沁拿着夜明珠走在最前面,时刻注意着危险。澜止毛毛躁躁不管不顾的性格,在背着楚濯清上台阶的时候不小心用手碰到他腹部受伤的位置,楚濯清发出“嘶”的一声。
慕悠游走在最后,听到声音马上快步踏上台阶,“师兄,你醒了,师兄?”
楚濯清隐约觉得有人背着自己一步步走着,又听到师妹在喊自己。可是因为中毒的后遗症让他全身无力,他努力抬起眼睛,双眼却疲惫得像罩上一层雾般迷蒙。师妹还在喊她,可是他却找不到。似乎有另外一名女子的容貌映入眼帘,他想是不是师妹幻化成别人的长相了,可他无论多努力都不能再睁开双眼,他想他可能一直昏迷着,许是自己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