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澜止提出来,时沁还想不到梁上君子这一计。待到念心之会结束,酒楼打烊小贩收摊,天空适时的下起了绵绵细雨,街上行人稀疏皆小跑着往家赶。三人换上玄色夜行衣,早在南方官司的后门等待时机。
南方官司并不是一座宏伟的建筑,外观与凡间衙门类似,但权力却十分强大。门前立有一座獬豸神兽石像,形似麒麟有一角。这种神兽慕悠游在上古神兽志上看到过,据说其兽善辩曲直,若见人争斗便会用头上的角抵不直者,情节严重者甚至会将其抵死。想来也是可笑,今日那莫穷做过最为不直之事便是收了贿赂无故将她师兄带走,可这獬豸神兽也未现身抵死他们。她在三界中只剩下师兄这最后一个亲人,若是他有何不测,她定会闹到他们魔尊那处去讨个说法,倘若无人信她,那她就也学獬豸般抵死他们。
时沁打头阵,三人依次倚在墙边窥探着官司内的情况,此时官司内早已没有魔兵看守,每个院子都换成了小厮打着灯来回转悠,唯一剩下而仅有几名魔兵的屋子就是大牢。
澜止不想再等,将遮面纱系好,随手施法已将自己半个身子变了透明。“我们隐身便进去,不能再……”
时沁神情严肃,抬手打断他的法术,截道:“不行。”
“怎么就不……”澜止顺着时沁的视线看过去。
托念心之会的福,今夜所有执勤的魔兵都是有口福的,莫穷双手拿着慰劳魔兵的酒肉径直走进官司。腰间系着去年他生辰时澜止寄给他的栗色镶玉大带。
“那我们怎么办?”慕悠游细声问。
时沁伸手往天上一指,直接上房。
慕悠游想问她‘若是不进去如何判断我师兄到底在不在此处?’可不知是否这两日经历过多,行事时她性子突然就稳了不少,不该问的也就打住不问了。
一时看不出时沁与澜止二人修的是何系法术,时沁只是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将三人圈起来,一瞬便已落脚在大牢的屋顶上。三人缓步移动,找了个最适合窥探的位置停下。
时沁正要将屋顶上的瓦片取下来,尽管此法危险,但也只有这样才可对里面的状况一览无余。慕悠游小声道了句“我来”,便将拿起的瓦片复位。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慕悠游未曾想此时自己还有大展身手的机会。水系法术讲究至清至净,不管是水体本身还是所形成的雨、冰或雾等都要求施术者心无旁骛且内心纯净。当初为了检验他们是否可以学习此系法术,夫子还特意做了个测试。
透视术此法术虽与可透视人心的法术同名,但却只可用在物体身上。每个学子都要幻化出自己的水珠覆盖在夫子拿来的盒子上,若是将里面的东西看得越清则证明此人越有资质。而当时唯有慕悠游看清了藏在夹层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刻在盒子底部的“正”字。后来她还结合旁门左道将透视术用在各处,比如透视夫子的衣服。
按照老样子,慕悠游幻出几颗水珠,晶莹剔透小巧可人的蹦到瓦片上,仿佛小仙子手拉手做游戏似的一个分散出一个,最后附满需要的瓦片上形成一道薄膜一样的物体,无声的蕴透瓦片。里面的景象便慢慢清晰起来。
莫穷将酒肉放在桌上,招呼三名魔兵取了碗筷来,亲自在碗中倒满酒。“今日过节,各位当差辛苦,莫穷敬各位。”
魔兵一怔,随后立即拿起酒碗将酒一饮而尽。当着官司总长的面,就算他说“你们请便”他们也不敢轻易动筷子,酒是喝完了,但筷子是万万不敢拿起来。
莫穷像是看透他们的心思,竟拿起筷子分别递到他们手中,“各位随意,莫穷只是来和你们话话家常并无他意。你们是我当年从魔军大营一道带出来的,今日咱们虽身份有别,但私下无人各位还是莫穷的大哥。”
魔兵道:“莫总长瞧得起咱们,让我们兄弟也敬莫总长一杯。”
莫穷客客气气拿起酒碗:“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澜止心里早已将莫穷的嫌疑洗清,因为没有看到楚濯清其人,所以他自认为也许是中途被莫穷放了,至于他又去了何处便不是他们净天宫要管的事了。此时在房上看着人家吃酒却委屈自己的胃着实有些不爽,这一日不仅要寻伙房的小孩儿,还要帮别人寻师兄已经够累,既然两者都已完成那就该早早回去过节。何苦在此处行为不雅,举止也不雅的窥探别人。
正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之时,忽听得一名魔兵问:“莫总长怎的又将神族人送回来了?”
听闻此言,房上三人皆是震惊。只是慕悠游与时沁是一副理所当然终于等到重点的震惊,而澜止是意想不到确有此事的震惊。澜止拿着剑的右手有些用力的戳在瓦片上,整个人恨不得从这镂空的房顶跳进去问个清楚。
莫穷懒散的盘着腰间的玉佩:“咱们拿了申悭的钱就得替人家办事,只是这事也与我们无关,无非是将他折腾几日再扔回原处罢了。你们几个听好了可别给我把他搞死,不好和上面交代。”想了想又续道:“也别不敢动手,毕竟咱们收了申悭的钱,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魔兵赶紧巴结道:“是,是,莫总长说的在理。”
莫穷饮了一口酒,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他那个师妹找着没有?”
魔兵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我们出去的兄弟说看到她一人又回到了客栈。”
莫穷睥睨:“胆子蛮大的嘛。哥儿几个说就她还能成魔神,哈哈哈,可笑。”
魔兵也跟着笑,“说的是啊。”
莫穷给他们的碗中满上酒,拿起一只筷子指着道:“哥儿几个可得记住,若是没人来问,便不必把牢里来过神族人同外面说起。”
魔兵心领神会,端起酒碗:“莫总长说的是,哥儿几个绝不会说出去的。”
魔兵中岁数略年轻的那个将酒一饮而尽,抹抹嘴道:“我们还要感谢您把我们带出来,否则不知还要在大营中过多久苦日子。”
莫穷一听,倚着大牢中唯一一把带有椅背的凳子轻笑一声,“我看你们还是要感谢咱们那位澜止君。”
房顶上的澜止听到莫穷还记得当年是他助他拿回官司总长一职,心中充满自豪,朝另外两人扬起眉毛,手中紧握着的剑也放松了些力道。
莫穷扒拉着盘子中的花生米,年轻魔兵正想随声附和,却听他道:“若不是当年他傻啦吧唧轻信我的话,那般信任于我,还将净天宫的速成法术与我分享,恐怕到现在我也修不成最上层的法术。你们可知道那法术有多难,我练了数次都险些走火入魔,可当时我已向魔将禀报了我的能力不日便会对我进行测试,怎么办?我只能用点小伎俩杀了他。”说罢莫穷摆摆手,伸出一只手在脖子处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魔兵问道:“听说最后都没找到魔将本人,到底是怎样了?”
莫穷砸吧着嘴道:“带到远处埋了,现在恐怕连肥料都不是了。说来也是巧当年让我发现他一人在练功,没想到善良一点他就信了。我呢也算是攀上了权贵,澜止君算是为我铺了路。想当初我还未练成最后一层可却已成了总长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走到何处都得将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如今他们怕的可不是一个空有躯壳一无是处的魔君之子,而是赤蛇化雾,哈哈哈……”
魔兵异口同声道:“莫总长英明,以后我们还要仰仗您呢。”
魔兵几句话就把莫穷哄上了天,“小意思小意思,跟着我好好干,以后有酒有肉还有钱。”一番吹捧下来,莫穷心里甚是痛快。今日过节除了酒肉也没别的可送,低下头时正巧看到自己腰间大带上的那块玉。想都没想竟将它扣下来送给了最年轻的魔兵。“今日出门急了没带银钱,这个你们拿去吧。对了,那神族人的毒可解了?”
魔兵得了好处满心欢喜,捧着玉道:“我们同申悭要来解药就给他服下了,您放心死不了。”
莫穷从怀中拿出一副苍青色金丝制手套戴在双手上。澜止认得这东西,此物本是有两件,也曾是他送予莫穷的礼物。那时候他当了总长不久,两人聊天时澜止总看到他手上大大小小无数道口子,问了才知道除去总长的职位,他还经常替下属做事,有时候会去追逃犯,有时候会去帮忙打打下手。澜止看了心疼,回到宫中就将手套翻出来送给了他一对。只是澜止那对有次因为练功失手掉进了火炉中化掉了。
澜止知道每次莫穷戴上手套的时候就是要去做重要的事。
莫穷戴好手套,两只手掌摩挲几下站起身。“我去里面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