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总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却总会有各种困难和没料到之事。
夜晚,月黑风高,圆城内的大雪下个不停,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雪。这个时辰城内无人再敢出门,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就像铺上了银毯。
徐诚站在落阳山山口处,设起一层巨大的结界,就算是飞鸟从此经过都会被打回去。
另外三人藏在客栈的侧墙处,目不转睛的盯着慕悠游的一举一动。
到了夜晚圆城内的雾气便越聚越多,街上每隔一段都有昏黄的灯,但只能照亮灯下那一片地带。慕悠游走得很艰难,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又不知身旁会突然出现何物,尽管知道有人在保护自己,可她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澜止史无前例的配合,开了观眼诀左右观察着。可不知为何今日用观眼诀的时候却觉得有些朦胧,似是雾气太重蒙上了双眼般。但他没说。
慕悠游装作赶路的人,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打着伞。唯一与他们不同的是,她的脚步比别人要慢,从背后看过去就像初来城内不识路一般。事实上她确实不识路,圆城的地图只绘制了大概的方位却并没有把店铺都列在其中,而他们时间紧迫也未来得及将心中的预想做出演练。她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全为能引出那个不知何时才出现的妖兽擎轮。
楚濯清担心师妹的安全,一举一动都盯在眼中不放过。他们留下的三人中只有澜止君的观眼诀可以穿透这漫天的雾气,可听闻擎轮十分会声东击西,六只眼睛如今只有两只派上用场,某种意义上师妹的计划也实在是剑走偏锋。如此设想,他又紧了紧手中的清明剑。
走着走着,慕悠游发现在这圆城内竟然还有人大着胆子做生意,同样也有真不怕的人坐在里面吃东西。既然是假装路人,那吃些东西应该会更加逼真。
铺子的老板是个女人,带着她的小孩一起卖些包子蒸饺一类的食物,慕悠游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吃而误事,便走过去找了个座位。
老板娘很热情,特意拿了两笼刚蒸好的饺子给她。“姑娘来的真是时候,本来我打算把这剩下的蒸好拿回家,既然你来了我就送你了。快点热着吃吧。”
她惊喜道:“谢谢老板娘。”
许是圆城比较小,经常往来的魔族人又都是熟脸,忽然见到一个长得漂亮又面生的姑娘,坐在旁边的两个人忍不住就想上去聊几句。
大哥甲道:“小妹是外面来的?”
她咬上一口饺子皮,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多了,“是啊。”
大哥乙奉劝道:“姑娘是外面来的我们才说的,这大半夜的还是不要独自一人在外面走,圆城有妖兽出来吃人。”
她停了一下道:“多谢大哥提醒。怪不得我没怎么看到城中的百姓,只是既然有妖兽出现你们怎么还敢在这里吃东西?还有老板娘也是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多危险。”
大哥甲道:“我们也是往来魔城和圆城间做生意的,我们是中之魔族的百姓,不是蛇族人。”
中之魔族这一族的百姓并不多见,慕悠游在学习魔族事记时有所了解。当初魔族因万迁的元神四散而被分成金木水火土此五系法术魔族,分别位居一处,这个中之魔族正是五行属土的那一脉。而极为少见的原因听净天宫的师兄们说是他们的魔君太低调,几十万年只带领族人心无旁骛的守护封印,而其他的事情却不闻不问。
澜止蹲在据他们不远处,虽听不到声音,但他能看到慕悠游正在和别人吃着东西有说有笑。他们三人却在寒风凛冽里饿着肚子守着,简直不分轻重。待回净天宫定会将此事禀告父亲,罚她在冥思崖三天三夜不能吃东西。
老板娘的小孩从摊子后拿出几朵花,小跑着送到慕悠游的桌子上。
她拿起花道:“送我的?”
小孩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不知从谁那里学来的话:“姐姐,好看,送你。”
真是个明眼人。慕悠游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谢谢你。”转手变了颗玻璃珠给孩子玩。
见她用水系法术,大哥甲又道:“姑娘也是魔族?”
慕悠游没多想:“我是魔君良修的弟子。”说罢指了指腰间的玉牌。
两人一听,便起身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原来是良修魔君的弟子,姑娘可是弟子时沁?”
想不到师姐如此名声远播,其他魔族都知有她的存在。
老板娘听说她来自净天宫,又端上来一盘小菜,“原来姑娘是南方魔族的人,当年若不是良修魔君救我一家老小,恐怕现在我们都成了孤魂野鬼。想当年圆城受到那人的波及,我夫君还因此断了一条胳膊。多亏了你们帮忙。”
大哥乙道:“既然你不是大师姐时沁,那姑娘又是哪位?听闻良修魔君近日只收了……”话说到一半,便瞳孔颤动的看向慕悠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慕悠游因为撼天剑名声狼藉,看来要带着恶名过一辈子了。
大哥甲盯着她腰间的玉牌看了很久,暗自分析,据说净天宫中只有魔君的亲传弟子才可佩戴此玉牌,莫非她真是那个“神族的弟子”?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慕悠游呼出一口气莞尔,自报家门:“我就是慕悠游,良修魔君新收的那个神族的弟子。”
此话一出,老板娘惊恐地看了慕悠游一阵,快速抱过站在她身边的孩子。“呸。要不是你那父亲和你,我们周边的百姓何苦要怕上一辈子?你们还敢去拿什么剑,丧心病狂。我夫君若不是因为你们,何苦会丢掉一条胳膊?最近圆城妖兽肆虐,恐怕就是哪处失守才闹出来的。”说罢便把孩子护在自己怀中。
大哥甲突然一转方才的和颜悦色,眼神添上了几分轻蔑,“神族待不下去了,就要来破坏我们魔族。若是以后有机会是不是要搞得六界都因你而恐惧?”
大哥乙倒是没有犀利的言辞,可却是直接戳上人的心窝子:“姑娘,我说你体内的封印不会松动吧?你体内是有那个封印吧?在我们魔族你的封印就同那人一样可怕,有没有感到不适,用不用良修魔君帮你看看?”
显然老板娘是厌恶及了,方才送出去的小菜也不想给她吃了,又怕又气的拿过桌上的小菜扔在桶里。“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去别处吧。”
大哥甲悻悻然道:“兄弟,我们走吧,别在此处凑热闹了。一会儿一个擎轮一个弟子的,心脏吃不消。”
两人放了银钱,又道:“老板娘,今日也别收摊了,快跑路吧。”
老板娘扔了几个菜叶子在她身上,竟然真的抱起孩子跑路了。慕悠游吃的半个饺子在嘴里没来及嚼,塞着东西也没回嘴。虽然这些都已见怪不怪,但他们反映未免也太大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个人倘若做过一次坏事被发现,那下次、下下次的坏事都会怀疑是你做的。此时她还真有些想念松青夫子,最起码同样的讨厌人家夫子还知道忍耐或者给个面子。
慕悠游下意识看看师兄的方向,生怕他看到这个场景担心,不过还好他们根本无法穿透这雾气看到彼此。
望着冒烟的笼屉,老板娘连火都没灭就离开了。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后,她才咽下那半个饺子,又将钱放在摊子上灭掉火才离开。
有了前面的小插曲,慕悠游再走上路的时候也不觉得特别冷了,尽管心寒可毕竟刚才还是吃了半个笼屉的蒸饺,挺暖和的。
楚濯清跟着她一路走,突然发现师妹的身影似乎比方才更看不清了。再左右看时沁和澜止,明明他们都站在自己身边的,现在却不见了。心道一声:“不好,出事了。”
时沁和澜止也发现雾气的变化,身边的另外两人早已不见。他们是何时走散的?
时沁喊道:“师弟,濯清,你们在何处?”
无人应答,空气中只传来她的回声。
原本他们的计划如此,若是走到后半夜依旧不见擎轮的身影,那便第二日再来。现在明月高悬,雪下得越发大,几乎看不到赶路的百姓,只有她一人慢悠悠走着。她寻思倘再走上一刻没有发现便到落阳山山口处找到徐诚两人再与师兄师姐他们汇合。
可这一刻钟的时间不知为何怎么走都未到,准确的说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徐诚那里。风雪交加,鹅毛大雪伴着如刀割般的寒风侵袭着她的脸。天宫一年四季如春,慕悠游哪受得了这样的恶略天气,隐藏在大雾中施法为自己的周身添上一层暖意。这下才感叹认真学习术法的好处。
身体变得暖和起来,眼神也明朗了不少,才发觉四周环境似有不同。转念回想,兴许方才并不是因为寒冷而走不到徐诚那里,而是真正的被迷幻在了这大雾中。也就是说,擎轮其实已经在她没有察觉之时出现了?
回想海戊君和老板对擎轮的描述,都只说他善用迷雾,并没说它会使用幻术。望着道路两边的房子似乎变得和真正的样子不同,只有一瞬,被雾气遮掩的圆城蓦地变得清晰。她猛地转身想朝楚濯清他们喊叫,但在他们看来她却早已被淹没在更重的雾气之中。
慕悠游醒来的时候,圆城天亮了,她却躺在街上。没有人,没有雾,也没有师兄他们。摇晃几下昏沉的头才回想起这里应该就是擎轮为捉走她所设下的幻境。
不知还能否与外界联系?她闭上双眼用心去寻找师兄他们的气息,找不到,传心术也无法使用。
忽然,手腕上的铃铛手绳亮了一下。
她激动道:“阿沉,是你吗?”
对方很快回复:“是我,你那里发生何事了?”
她疑惑道:“你怎知我有事?”
阿沉道:“簪笛震动。”
她想不到具体原因是什么,但那簪笛和手绳都是她灵力所产生之物,想必自己有危险之时,附在它们上面的灵力会有所触动,才会彼此回应。
慕悠游没有说明自己身处困境,就算她说也没人能来救她,眼下求人不如求己。可是她担心师兄师姐,她已经身处幻境中,恐怕澜止的观眼诀也是无用的,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安全。
简单的同阿沉说了两句:“没事,我的手绳不小心弄坏了,可能你那边就感应到了。”
阿沉松下一口气:“原来如此。”
她道:“待我把它修好就没事了,等我再和你联系。”
渐渐幻境圆城内的风雪慢慢停了,慕悠游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陡然,一声孩子的哭喊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