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游顺着孩子哭喊的方向走过去,分明看到一个身着雪白色长衫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蹲在那里捂着脸哭。
她躲在一处偷偷看着,女孩的背影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再走进细看,却发现有一道结界挡在前方无法通过。慕悠游只能作罢,继续站在墙后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女孩蹲在那处哭个没完,哭得很伤心,嘴里喊着“爹,娘……唔唔……”,大概是她同爹娘走散了才会哭得如此伤心。慕悠游一时忘记这是在幻境中,动了想要帮她找爹娘的心思。
周围空无一人,就像个空城一般,任凭她怎样哭喊,除了慕悠游一人之外,想来不会有第二人。女孩却依旧不放弃,背对着她的方向闷头继续哭。
可能是终于有人听到她的声音,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戴着面具出现在女孩面前,一把抱起她。
慕悠游见到男人铠甲护心处的字,心漏跳了一拍。
一个硕大的“慕”字,映入眼帘。
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慕家军的人。女孩回头的瞬间她看到她就是自己,这个男人难道就是……慕悠游捂住嘴,理智叫嚣着让她清醒,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是幻境,不能中计”。
男人连面具都没摘,女孩就知道他是何人。两只胳膊紧紧抱着他:“爹,爹。”
男人道:“悠儿为何哭?”
慕悠游心脏一紧,许久没有流出的眼泪似乎要忍不住涌出。
小慕悠游所问非所答:“爹,悠儿害怕这面具。”
男人宠溺道:“一副面具有何可畏惧?这修罗面具是勇猛的象征。悠儿不是说日后也要成为一位女将军,那也得戴这面具。悠儿不哭,若被奶奶发现又要教导你了。”
她盯着修罗面具看了一会,吸吸鼻子。
男人叹气道:“好吧,你还是太小。来,悠儿帮爹摘下这面具。”
面具被摘下的瞬间,她看到男人果然是她的父亲慕骁。每每梦回,她都会回到当初那个幸福快乐的天宫生活。父亲,奶奶还有师兄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那是年轻时的父亲,年幼时的自己,这个场景她似乎回忆起一些,确实是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同的是当时发生在天宫,现在同样的场景却被搬到了圆城。
那时候她没有了母亲,从她有记忆起便只有父亲和奶奶。身边同龄的小仙有不少畏惧她的身份,还有不少看不起她的身份。那一日她正与几人一同玩耍,结果被一个年岁略大的孩子带头喊她“没有娘的孩子”。他们笑着问“你娘呢?”“你是不是没有娘?”“你娘是不是不认路自己跑丢了?”“听说你娘是魔族的细作。”诸如此类攻击她的话。
年岁尚小的慕悠游真的以为自己弄丢了娘亲,哭着鼻子想要回晔清宫去问个清楚,可走到门口又想起奶奶不许自己哭鼻子,可又实在忍不住,于是便躲在一处哭。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哭声便大了许多。恰巧喊来了刚刚巡逻回来的慕骁。
她还非常清楚的记得哭喊时她所说的话。她说:“爹,娘自己走丢了。”
小慕悠游问道:“爹,我娘呢,她是不是自己走丢了?”
慕骁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她续道:“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慕骁温柔地抚摸着她道:“你娘当然认得回来的路,只是她不能再回来了,为了悠儿乃至整个六界的平安,你娘去为我们悠儿做榜样了。”
所以后来,慕悠游便以她母亲为偶像,崇拜着。一个可以让六界都平安的人,定是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小慕悠游笑了,她朝父亲要来修罗面具戴在脸上,面具又沉又大,她的脖子都不自觉的向后仰。
“这都是幻觉。”慕悠游用法术给自己设起一道屏障,用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这都是你希望的,这是梦,不是现实。她心中的声音残忍的告诉自己:“你的父亲、奶奶他们已经不在了。”
现在不是观赏这种场面的时候,要先找到擎轮或者是幻境的突破口,眼下她一人无法擒住这妖兽,必须出去与师兄他们汇合。
慕悠游闭上双眼凝神,冷静了一会想去别处看看。但就在她灵台清明的那个瞬间,面前的旧日景象也突然消失了,待她以为结束时转过身,却见慕骁站在自己面前。
这次的景象却更加逼真。
慕骁甚至可以主动上前握住她的手,捋顺她的发丝。
慕骁严肃道:“悠儿近日去了何处,你不知道我和你奶奶都很担心你?”
她愣住,心脏狂跳个不停。
慕骁又道:“我猜是不是你又闯祸了,那为何不与为父说独自一人跑来此处?”
慕悠游颤抖得声调都有些跑:“……父亲可知道此处是何处?”
慕骁环顾四周道:“当然。圆城嘛,近日我一直在巡视这里,你是来找为父的?”
没想到擎轮的幻术竟然如此厉害,不仅能做到凭心生景,就连发生的事情都像真的一般。尽管知道是假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控制不住的走上前抱住了慕骁的假身。
她道:“爹,我好想你。”
慕骁露出往日慈祥的笑容:“过不了几日为父就会回去,到时候就是你的生辰,悠儿听话,奶奶还在家里等着你别让她着急,先回去。”
字字诛心,面前的父亲每道出一句都在刺穿她的心。一切都是假的,但却那么真实。
她抱住慕骁,像是忏悔,又像是寄托。便把此当作慕骁离开之前她要告诉她的话:“爹,对不起。”
慕骁道:“悠儿乖,等回去便同为父一起去向夫子道歉。”
她紧了紧双手,“爹,悠儿以后会努力学习法术剑术还有慕家心法,悠儿不会让你和奶奶白白牺牲,我要做像母亲那样勇敢的人。”
慕骁不明所以:“悠儿何出此言?”
他能看透女儿的一切行为,但他却永远看不透她的心。当初他告诉她“你娘去守护六界安稳了”,但她知道母亲是永久的离开自己不能再回来了。
在慕骁看不到的地方,慕悠游变出一如细针般的冰锥,直接刺入自己的无名指。
所谓心魔,慕悠游现在才明白,那就是你内心希望的样子。
指尖的鲜血涌出,眼中仿佛如走马灯般闪过一幅又一幅场景。
家人、师兄、魏初哥哥、阿沉、良修、师姐和澜止。所有人,所有经历在眼前浮现。慕悠游慌了神,她想让幻境消失,她想找到师兄他们。可她无法破解。
头痛,耳鸣。
铃铛手绳摇了两下,闪着月白色的微光。阿沉的声音出现在里面:“凝神,封闭五感。”
慕悠游不知阿沉是如何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为何就能突然在关键时刻出现且救她于水火。但阿沉不是坏人,他年纪虽小但是个沉稳的人,也许他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多。
她照做,封住五感,闭上双眼凝神。霎时,灵台再次清明,耳鸣的症状没有了,脑海中那些浮现的画面全部消失。外界与她再无联系,只需要仔细寻找那一道光。
四周寂静无声,慕悠游站在原地灵识大开。黑暗中她回想着真正的圆城,他们到过的客栈,她去过的小摊,见过的人,吃过的东西。突然,前方亮了一束光,不屑一顾的朝着那束光走却有些艰难。光照强烈,晃着她的眼,前方就如一道壁垒阻击着她前进。
大雪,寒风。
她顶住侵袭,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了光的后面。
周身被奇光笼罩,头晕目眩得左摇右摆。再睁开双眼,幻境消失了。
她又回到了真正的圆城内,大雪已停,雾气却未散。
身后忽的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竟然有人破了我的幻境,有意思。”
从未听过的声音,擎轮能通人语。慕悠游戒备,唤出卷青。
整个圆城上空都回想着擎轮的声音:“捉迷藏,捉到我就放了你。”
眼下最紧迫的就是找到师兄师姐他们,擎轮有心和自己玩起捉迷藏,它在暗处又会飞,定是时刻监视着自己。方才在幻境中无法用传心术,但现在可以。她掐了一个诀,寻找起另外四人。终于感应到师兄的存在。
慕悠游边走边注意擎轮的身影,它就是故意的,忽然掀起一阵风,又忽然露出一排脚印。她缺少实战的经验,自己一人着实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楚濯清所在的地方并不太难找,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他。
楚濯清晕倒在墙边,额头全是汗,嘴上一直嘟哝着什么。看来应该是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雾有问题,大家都纷纷进入了幻境状态。
慕悠游用同样的雾气封闭楚濯清五感,拿出冰锥朝着他的无名指一扎。
楚濯清皱着眉头似乎感觉到了疼痛,片刻,悠悠转醒。
待到视线清晰看清面前的人,立刻检查她有无受伤。“师妹你没事吧,你是如何从幻境中走出来的?”
慕悠游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待会再细细说与师兄听。”
楚濯清被她扶着站起来,也同样的晕眩了一会儿后才恢复。“师妹小心,我们必须先找到他们其他人唤醒他们,再齐心将擎轮击杀。”说罢楚濯清拿出一条细长的绳子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系在慕悠游腰上。
她不解道:“师兄这是何意?”
楚濯清道:“防止走散。这绳子弹性十足,只要我们不解开就能将对面的人拽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