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客官真是冤枉我了。”小二身材圆润,个头也不高,用手撑着地转了个圈才站起来。
慕悠游一巴掌拍在桌上,假装怒意,“说!”
“我只是,只是见您二位在房里畅谈不好意思打扰,又不知如何跟我们掌柜的说,所以就,就在门口正着急呢。”小二真是有点着急,挠了几次头发,帽子都歪了。
计宸泽按了下她的手,“何事来找我们?”
小二两手一拍,“哎呦,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客官您也见着了,这两天正逢节日,咱们这遥安城啊大大小小的客栈全被住满了,这不巧不是有个富家人也赶上这时候过来经商,可是您看咱们也没房了不是。”
“所以呢?”慕悠游问道。眼神中透着一种“若不说清楚要你好看的”威胁。
小二抹了一把汗,“所,所以,所以我看您二位要了两间房,可是您这一上楼就进了一间屋子,这天都黑了。”
慕悠游继续追问:“天黑了怎么了?”
小二道:“我看您夫妻二人也没必要住两间房子不是,要是平时啊咱们城里没节日的时候您就是要五间房咱们也让您住是不是?”
“嘿,我说你怎么说话呢?”慕悠游撸起袖子想要锤在小二头上,他头上要是有个包应该跟他这体型挺般配的。“而且谁告诉你我们俩是夫妻?”
小二歪着头茫然道:“不,不是吗?”
慕悠游道:“你说呢!”说罢拳头就朝着他头上去了。
计宸泽拦住她要伸出去的手,“是想让我们让出一间房?”
“哎对,客官您明鉴……小的这也不会说话,就是那富商塞给我们掌柜的好多银子,我也没办法,他们也是对夫妻,您看您二位能不能行个方便?”小二见计宸泽听明白了,立刻又是鞠躬又是拱手,一边道歉一边道谢。
计宸泽寻思小二要不到这间房老板也定不会让他好过,看了眼慕悠游,对方正朝小二吹胡子瞪眼。索性……
慕悠游问道:“让一间有什么好处啊?”她想干脆自己也给他一袋银子,就拿石头啊花生之类的变出一些。反正他们来住宿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被发现,只要日后再来之时变成别人的脸就好了。
小二这下可真是遇见难题了,老板逼着自己上来跟客人要房间,好不容易见这二位好说话,结果还是被责怪了。他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老,老板说这顿饭就算他请了。”
就这几个菜能和玉香楼比?慕悠游转身看着桌上那几盘菜,摇摇头。“不行,再多加一壶酒和糕点。”
终于说通了,小二当即露出灿烂的笑容,“行,行,没问题。那我这就给您二位准备去,您旁边的客房我就给他们了。”
慕悠游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要甜的啊。”
小二接连又是好几次点头哈腰,总算是把屋子要过来了。
人一走,计宸泽看天色窗外人头逐渐稀少起来,叫卖声也慢慢隐去,遥安城的宵禁快到了。
他走到床边铺好被子,自己又从床里面拿出一床棉被铺在了地上。“今晚我就睡在床下,你睡上面吧。”
计宸泽一和她客气,慕悠游就不开心。地上又凉又硬,况且这棉被铺在地上,身上又盖些什么?
两人互相执拗,计宸泽强行让慕悠游躺在了床上。她试了几次将自己的被子一角搭在计宸泽身上,可是那棉被着实太窄连他的胳膊都够不到。干脆就把整床被子盖在计宸泽身上。她说你都把地上占了,那礼尚往来被子就都是你的了。
入夜,遥安城风平浪静,与傍晚的嘈杂相比此时寂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得到。楼下掌柜的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格外清晰。打更人敲着锣已经走了一趟,依旧有躺在床上的人彻夜难眠。
慕悠游翻来覆去,许是甜食吃太多影响睡眠,双眼一旦闭上就会自动弹开。房中漆黑一片,慕悠游眼力极好,看到计宸泽用后背对着她,慕悠游担心自己的动静过大会吵醒他。实在睡不着又闲来无事,只好盯着他的背一直看。
这么多年她很少会这样认真的看,以至于她之前才发现阿沉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少年。他个头高挑,眉目温柔。比起魔,他更适合做仙。现在她又发现原来他的背这般宽大,若是自己站在他身后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这样的情况计宸泽又怎会睡着?平日里他做内侍的时候,慕悠游不是没把他留在房中过。但多数时候都是她躺着自己坐着,她睡着自己还是坐着。况且对方来回来去的翻身声音,睡得一向轻的计宸泽当然会第一时间感觉到。
他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天花板,虽然没睁开双眼,但也能感应出一直被人看着。“你睡不着?”计宸泽将头转向她问道。
慕悠游甩了个锅给他,拍拍如同石头般硬的床板问道:“你说这床这般难受,感觉比我当年在安长宫住过的还要硬。”
计宸泽嘴角翘起,睁开眼,“不是你说想感受下凡世的生活吗?”
慕悠游道:“是归是,但这也有点……不如我把它们变得软些?”
计宸泽道:“不可,在这里还是尽量不要用法术。”
慕悠游叹气道:“哎,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天怎么样?”
计宸泽没有“嗯”一声,而是用问题回应她,“安长宫是何处?”
慕悠游想了想,虽然当时那些神仙都对安长宫有着很深的畏惧心理,但实际上她也只住了不到一天而已,唯一见过的只有那凶兽穷奇,至于魂魄什么的大概都是传说。“你没有听过安长宫这么有名的地方吗?”
对方回道:“没有,我没有走出过魔族。对神族的事也知道得一星半点。”
“安长宫啊是神族的一个禁地,里面关的都是犯过错的神仙,你知道穷奇吗?倘若这些神仙有哪个被穷奇认为是无罪的,那就更不能逃跑,最后无论是好是坏只要想走出安长宫都会被穷奇从头吃掉。据说安长宫里种的桃树就是为了挡住丧命在它嘴下的那些神仙的魂魄。”慕悠游在脑中翻开曾经读的那些书籍,尽可能的给计宸泽讲着。
“那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慕悠游耸了耸肩,道:“所以可能当时天君也觉得我父亲的事情有蹊跷吧,就特意命战神将军将我们三人送到了偏殿去住,后来……后来……”
那之后的故事计宸泽在她喝醉时听过一些只言片语,后来慕常氏以死明志,所以他们成为了第一个从安长宫活着走出来的人。
计宸泽不想挑起她的伤心事,便转移话题道:“明日我们做些什么?”
慕悠游想起亓泮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早些回来,毕竟取剑之事事关重大,她自己也不敢太怠慢。“我们玩到傍晚就回去吧,就吃吃酒逛逛街。”说完“啧啧啧”了几下。
计宸泽不太明白她“啧”的用意,刚想问,对方就开口道:“阿沉你看这床这么硬说不定这地都比它软,况且我还得低着头看你。我们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如你也试试这床。”
话音刚落,计宸泽自己的手就被人拽住,一个用力整个人都从地上拉起来推进了床里。慕悠游一本满足的达成愿望,防止他逃走自己睡在外面挡住他。
“怎么样,挺硬的吧?”她侧过身子面对着他。
计宸泽只觉得人落在被子上,虽与神宫中的床不能相比,倒也没硬到难以入睡的地步,更何况慕悠游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只有一个原因,废了这么半天的力气,她只是想让自己也到床上来休息。
抿起嘴唇,计宸泽摸摸被子,“是挺硬的。”
慕悠游心想阿沉还挺上道,也笑起来,“硬就得有难同当。”
计宸泽也转了个身,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都没有喝醉的情况下。漆黑的夜幕下,计宸泽的眼睛适应了四周的状况,窗外半掩的月光透过屋里有了些光亮。不禁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她双颊染晕,朱唇皓齿慢慢凑近。
摇了摇头,再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阿沉怎么了?”
下意识头向后仰了下,“你不困吗?今日若是不睡,明日便睡不了了。”
可能是兴奋的感觉略微下去不少,被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些困意,自从师姐出事后她就很少和计宸泽这样静静地聊天了。虽然都是自己说他听着,但慕悠游却觉得总有一丝美好。就像小时候她的父亲和魏初哥哥没有回来的时候,师兄总会无条件坐在她身旁听着她发出一箩筐的埋怨。尽管听起来很烦,但师兄每次都是笑着照单全收。
慕悠游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阿沉的手一直都是冷热适中摸起来很舒服。倒是计宸泽被吓了一跳,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慕悠游“嗯嗯”了几声,将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身边抱住,“再聊一下。”
计宸泽放松了身体,道了句好。
慕悠游眯着眼,缓缓道:“等到一切结束阿沉是不是就要去找心仪之人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待我们拿到撼天剑杀了良修,重新封住受损的封印后……”
计宸泽直言道:“阿游想要我离开?”
“当然不,我早就把你当做我的家人。阿沉和师兄不一样,师兄有师兄未来要去做的事,但计泓尘却把你托付给了我,我要在你身边护着你宠着你。你要是走了岂不是要我对他食言了?”慕悠游打了个哈欠,她自己也从未料到会对计宸泽产生依赖。就像魏初哥哥一样,明明不是一家人,却总想要他住进自己家,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好。”计宸泽道。
慕悠游狐疑,“好,好什么?”
计宸泽反手握住她的手,“傻瓜,我不会走的。”
“……阿沉你胆子大了,敢叫我傻瓜了?那你可记着就别走了,日后只需将心仪之人带回来,我,我替你们……”一句话断断续续没说完,慕悠游便进入梦乡。
她梦到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人同她泛江而游,山色空蒙。
计宸泽抽出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眼中沉溺着无限的温柔。
“我也要在你身边护着你宠着你。”
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