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跳入寒窟,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壁上竟有金色的光,仿佛还能听到溯水的声音。
慕悠游单手护住计宸泽两人慢慢向下坠,借助她的法术安全落在地上。脚才一着地,慕悠游便突然腿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计宸泽马上扶住她,“你受伤了?”
慕悠游摸了摸脚踝处,红色的靴子早已被染上了更红的颜色。她试图转动脚踝来减轻因受伤带来的迟缓感觉,但只肖一下就疼的龇牙咧嘴。不仅如此,她用手捂住伤口,后背也因为突然弯腰被抻痛。
计宸泽的手覆上她的脚踝,感受到一股暖流。
慕悠游摇头道:“无妨,擦伤而已。”
计宸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将手抬起来。伤口便消失了。
相识这么久,慕悠游从未听说过他还会治疗之术,当即瞠目结舌看着他没说话。
计宸泽看出她的疑问,转手又将她靴子上的血迹抹干净,“简单的治疗术而已,阿游不是也会。你起来动动看。”
被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她不敢告诉计宸泽她的背部才是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况且孤男寡女她也不可露出背部让他替自己治疗不是。
慕悠游放出一只小凤凰飞在他们前方,照亮了二人方寸的去路。里面别有洞天,早在进入洞里的时候就没有了雪,而是被沙地取代。走起路来很费劲,他们必须抬起腿走,这样就耗费了很多力气。就算是慕悠游也觉得有些气喘。
通路很窄,只有三人不到的空间,但足够他们两人行走。洞内回声很大,有些地方竟要半弯着腰才可通过。许是寒窟的深层有出口,有时还会传来些许的风。慕悠游不知前方究竟还有多少路要走,她的背伤让她出了很多汗。
慕悠游道:“阿沉知道这里面的路?”
计宸泽道:“并不知。”
乖乖,听闻此言慕悠游险些坐在地上,亓泮可是拍着胸脯说他能带她到最底层的。“可是亓泮不是说你有办法?”
计宸泽尴尬道:“亓泮担心你一个人进来有危险或者拔不出撼天剑,到那时你定会凭本性行事,所以他要我看着你……”
这里没有亓泮,慕悠游才敢发上几句牢骚,“哦我知道了,原来是不信任我。那为何非要我去拿这劳什子的撼天剑,他自己来不就好了。当初我就说魔君的位置让给你,修为我也不要了,或者让亓泮自己做。这样多好皆大欢喜。”
计宸泽抿着嘴笑,安慰道:“亓泮他不敢违背我爹的命令,况且你的确很适合做岁和的魔君。”
慕悠游道:“不会吧?其实我什么也没做。”
计宸泽接道:“但是岁和的族人过得都很好,魔兵过得也比以前快了很多。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都很敬佩你。”
说到魔兵,慕悠游想到先遣的那一批魔兵早已丧命在北漠中,她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解释?
计宸泽安慰道:“你做的比我爹好,以前他从不会在意族人怎样想,他只顾完成他的大义。我的兄长为了帮他实现他的大义,没有一天活成自己的模样。”
慕悠游道:“真的?”
计宸泽道:“真的。别看亓泮那副样子,从前他也是开垦过一片自己的茶园,可是后来全被兄长烧掉了,他……离家出走了很久。但阿游就不同了,你完成了亓泮的心愿。所以他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想让谁去做岁和的魔君,他只是担心你。”
听完计宸泽的解释,她还有些感动。尽管自己想得多,但被这样说却觉得原来大家早把自己当做一家人看待了。在慕悠游的心中,一家人的重要性胜过撼天剑,胜过魔神,胜过生命。
“好感动。”她吸吸鼻子道。
小凤凰来回飞着,飞得远了就又跑回来,在两人面前拍打着翅膀。
慕悠游取出一片羽毛放进他手中,“凤凰的羽毛,能带给人希望,这东西在神族的小孩手里可是宝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当年没能送给你这个,今日正巧补上。”
计宸泽盯着手中火红的凤凰羽毛,犹如对方今日的一身装扮,红衣似火。眉心一点红痣,神色明媚妖冶,双目似星耀耀生辉。
他想起有一日曾见她独自站在万善殿的屋顶上,对酒当歌,尽兴时哼着小曲儿翩然起舞。
计宸泽道:“看来已经走到尽头了。据我爹的手书上记载前面应该还会有个洞口,我们照例跳进去就是撼天剑所在之处了。”
有了前面的演练,两人很快便进入第二个洞口,坠入更深的一层。
与上面不同,这一层竟豁然开朗,明亮如白昼,一落地便看到中央有个耸起的石台,而石台四周是一片草地,长满五颜六色的花朵。
“这大概就是幻景空的梦境吧?”慕悠游看着前方的景致半晌说不出话。
计宸泽点点头,也没有说话。
石台上中间便插着那把传说中的撼天剑。不知是否感应到有人来了,剑身散发出赤色的雾气,噼里啪啦的闪着蓝色的闪电,剧烈的晃动了几下。缠在它身上的五根铁链被它的摇动震得左右摇晃,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慕悠游抽出一丝清气朝着撼天剑送过去,又猛烈地摇动着。这一次就连地面都颤动起来,如地震般强烈。片刻后停止了。
撼天剑身上的雾气和闪电消失,渐渐地光没有了。看起来就像把普通的剑。
计宸泽道:“可以了。”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手书上有说只要将自己的气息覆盖在撼天剑上,倘若它认主便会在融合之后立刻停止兴奋,这时便可以试着拔剑。
慕悠游小心翼翼地走进草地,缓步向前移动。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也不知后面会发生何事,好在计宸泽提醒她再用五彩霞光保护住自己。
慢慢的她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到达了撼天剑身旁。
“握住,拔起。”这是亓泮一直传授的方法。她眼下别无他法,作为岁和的魔君她得相信亓泮。心中默念着“一定可以”,她略带颤抖的双手握住撼天剑。
风平浪静。她还在庆幸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微笑着与石台下的计宸泽对视。“阿沉,你让开些,我要拔了。”说罢开始发力将剑拔起。
撼天剑纹丝不动屹立着。她又试了几次都不见有成效。正寻思是否真的有意料之外的情况,亓泮不知道,计泓尘也不知道,或许用其他的办法才可拔出此剑。
正在琢磨究竟该如何做之时,她竖起耳朵忽听到有风声传进来,紧接着五根铁链又一次摇晃起来。一道白光从她脚下扩散开来,她想将手从撼天剑身上松开,却不料怎样也挣脱不开,如同和它黏在一起般。
白色的光分散出多个,样子像极了他们先前遇到的死灵身体,它们在慕悠游身上乱窜。计宸泽想要走上前救她,可才踏出一步,他所站之处竟裂开一条缝隙。
计宸泽浑身一震,惊慌喊道:“阿游。”
慕悠游被撼天剑产生的大风吹起来,整个人贴在它一侧,白光开始在她身上四下咬噬。可她却没有感觉丝毫的疼痛。
也许这是撼天剑认主的过程?她心中忐忑的分析着,如有万一只能放弃此剑,强行用术让自己从它身上脱离出来。
“滴答”。一滴血落在地上,紧随其后又一滴。
两滴,三滴,落在撼天剑上。
待到最后一滴血落下,撼天剑发出赤色的光芒将整个洞内染得通红,瞬间慕悠游仿佛听到当年万迁与见早的对话。
“为何父亲选择了你而不是我?”
倏地,撼天剑不停地左右摇摆似乎想要从地下脱离。慕悠游不知那几滴血究竟从何处而出,但此时背部的疼痛异常,头开始晕起来,她双眼迷糊看不清计宸泽那处的情况。
计宸泽担心慕悠游如此一直被挂在撼天剑上会有危险,可只要他试图踏出一步,地面就会裂开一道口子。这就是父亲的愿望吗?再次牺牲他人完成他的大义?
顾不上这么多,计宸泽将脚下腾空试着向前走。
蓦然,两人都隐约听到笛子的声音,悠扬婉转,不知是谁在吹。
可有个声音慕悠游听过,就在方才的瞬间。
那声音道:“两子必选一子,必留一子,必牺牲一子。”
她不知道此话何意,也不知道是对谁在说,但她不明白,“为何非要牺牲,别无他法吗?”
那声音道:“有。”
她再问那声音便不再作答,关键时刻怎能得不到答案,她喝道:“到底有什么办法?”
依旧没有回答,撼天剑仍然不住停止摇动,地面被震出无数道裂缝。突然又“啪”的一声,这次不是铁链拍响地面,而是被晃断了。
计宸泽觉得周身暖起来,仿佛有一双手从背后推着自己,他不愿再上去,他不想背叛这个自己爱的人。可他没有任何办法,那双无形的手坚持着把他推到撼天剑面前,让他与慕悠游同时握住剑柄。
慕悠游不可思议,难以想象事态竟会如此发展。她的脚终于落地,可双手依旧不能与撼天剑分开。只听“轰隆”一声,头顶开始有碎石砸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抽气问道。
计宸泽离得近了终于能听清她的话,“……对不起……”
难以置信,慕悠游摇头,“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计宸泽看到她眉心那一点红痣处流出血,滴落在撼天剑上,紧随其后发出红色耀眼的光芒,他下意识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她的红痣消失了。
他又觉得那双手覆在自己手上,强行让他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那双手用了些力道。计宸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眼角流下一串眼泪,拒绝着喊道:“不要……”
瞬间,大地再次颤动比方才更加猛烈,洞内电闪雷鸣。那双手推着他,用力……
红色的光如同找到主人一般尽数绕在计宸泽身上,很温暖,很温柔。他仿佛看到多年前与慕悠游第一次相见,对方将那大翅膀蝴蝶的纸鸢送到他手上。这股力量似曾相识,好像是他被封印的力量回来了。
慕悠游泄了力气,没有哭,没有怒,她笑了。撼天剑被拔出的瞬间,声势浩大,气场十足,她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飞,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落在生满花朵的草地上。
花瓣随风吹散,落英缤纷。
那声音最终回答她,“相信。”